孙皇后虽心中焦灼,面上却对高长海很客气。
大梁皇后的家世都不如何,她这些年尽力帮衬娘家,孙家也只算得上新贵,同卫国公府这种高门,更是没法相提并论。且她兄长前段时间,才因为教子不严,被免了职。眼下乍一得知朝臣请旨要废黜储君,自是焦急万分,对身为御前管事太监的高长海,也不由得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客气谨慎。
“高公公,陛下可在?”
孙皇后客气,高长海却不敢自恃身份,客客气气地道,“回娘娘,陛下刚下早朝。”
“那高公公替本宫通传一声,就说本宫有事同陛下商议。”孙皇后扯了个笑容,开口说罢,看高长海躬身转身进殿,她没理会宫人请她去偏殿稍作的话,眼睛牢牢盯着殿门,一看高长海出来,便迫不及待应了上去。
“陛下如何说?”
高长海面上小心翼翼笑着,心里却暗自叫苦,口上还只能硬着头皮传话,“回娘娘,陛下身子疲乏,娘娘若是有事,还请改日再来。”
这摆明就是借口了。虽说是天家夫妻,但也是夫妻,哪有丈夫身子疲乏,就把妻子拒之门外的。孙皇后心里哪能不明白,宣帝这是知道她要做什么,索性不见她了,思及此,心头一颤,面上却维持着镇定,颔首道,“陛下既累了,本宫就不打扰了。”说着,朝身旁示意。
她身边的宫女忙上前,捧出手中红木金漆承盘,是一个不大的白瓷盅。
高长海看了一眼,便见孙皇后温声道,“这几日朝政繁忙,陛下亦是操劳,这是本宫着太医院开的补汤,还劳公公带进去,等陛下醒了再喝。”
高长海自是应下,叫身旁太监接过去,跟皇后行过礼,才带人进了内殿。
求见皇帝未果,孙皇后没有半分耽搁,带人回了永安宫,一进门,便立即叫了心腹嬷嬷过来,正色叮嘱,“去,叫人跟兆儿传话,让他立刻去正德殿外跪着,向陛下请罪。便是陛下不肯见他,也得跪着!”
那心腹嬷嬷不敢耽搁,立马出去了。另一个嬷嬷看皇后脸色不好,轻轻替她摇扇,低声安慰,“……娘娘息怒,陛下膝下,唯有太子一子,以往也是百般爱重的,这次大约也是被那些大臣的话给气着了。太子服个软,等陛下消了气,就好了,娘娘别急坏了身子才是。”
孙皇后没作声,闭上了眼,平复着情绪。
要是在以前,她是真不怕。可这次不一样,玉泉宫那个贱妇,有了身孕。她不知道,宣帝是不是因为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子,才动了废储的心思。
是的,宣帝动了这个心思。多年夫妻,就算恩宠不在,她也总能猜出宣帝几分心思的。他要是没这个心思,她去求见,他定会见她。
“陛下这次,当真是怒极了。”孙皇后紧紧皱眉,“本宫虽是皇后,但手中又有几分权力?孙家如今是说不上话了,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的,不过那寥寥数人。内阁已经避而不见,长公主……长公主素来与本宫不甚亲密,疏于往来,想必也是不肯帮忙。要是……”
要是玉泉宫那个孩子,没了……孙皇后忍不住想,但很快摇头,不行,她要是早知有今日,早就该动手,但现在那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只会适得其反,更加激怒皇帝。
为今之计,只有用情打动皇帝,赌陛下会心软。舐犊之情,总还是有几分。
皇帝就是不顾及父子之情,对孙女,总有几分怜惜之情。
孙皇后沉默片刻,忽的开口,“去,请太子妃来一趟。”
太子妃居于东宫,如今东宫消息闭塞,她并不知道前朝发生了什么,皇后召见,她便叮嘱嬷嬷看好女儿,打扮一番,匆匆赶来了永安宫,她踏过永安宫高高的门槛,只瞥见宫廷院内一株石榴树。火红似朝霞般的花朵到了晚期,几见枯萎之状,其下已经结了很小的浆果,但大抵是幼果太多,枝头压得很低,上林苑监派人来裁去了些枝丫,用棉布包裹着断口,莫名看得太子妃有些触目惊心。
“太子妃?”嬷嬷轻声叫了她一声,太子妃回过神,忙抬头,朝上首的皇后看了一眼,行跪拜礼,“娘娘。”
孙皇后盯着太子妃看了一眼,示意嬷嬷退下。
嬷嬷后退到门槛外,俯身轻轻关上门,随着那渐渐合上的缝隙,看见孙皇后面上露出笑容,抬手招了招,似乎是在唤太子妃到近前说话的样子。
门合上了。
过了良久,那门内才有动静。嬷嬷忙叫宫女上前开门,正准备上前迎太子妃,却见往日一贯对她们这些永安宫宫人,以礼相待的太子妃,像是没看见她一样,直直地迈过门槛,越过他们,走了出去。
嬷嬷心里诧异,但转念一想,倒也理解了,大抵是皇后同太子妃说了朝臣请旨废储的事,太子妃到底年轻,没见过这样的大事,被吓得一事失了分寸吧。
皇后诏见儿媳的事情,并未惊动宣帝,他倒是真的睡了一觉,醒来后,见屋内灯火憧憧,闭了闭眼。
“高长海。”
高长海听见宣帝的声音,立马小步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什么时辰了?”宣帝坐起来,靠着枕,闷声问了句。
高长海端来水,服侍皇帝润口,边回话道,“陛下,快戌时了。”
宣帝“嗯”了一声,道,“朕许久都没听许天师说经了,去问问许天师歇下没,若是没歇,请他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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