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陆则神色平静地点头,“或者说,不算记忆。我能梦见。在我的梦里,你到国公府时,我已经去了宣同。等我回京时,已经是两年之后了,那个时候,你已经按照婚约,嫁给了大哥,但在成亲的当天,大哥死于一场火灾。大哥死了,你没有改嫁,依旧住在明思堂。后来——”陆则顿了顿,继续往下说,“我被人算计下了药,逼迫你跟了我。这事同你没什么干系,是我逼的你,你本就过得难,又没有人可以依靠,你根本没有法子反抗我。错全在我,同你没有关系。后来,我迫你与我保持着这段关系,直到你有了身孕。”
江晚芙茫然地听着。
陆则继续道,“那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你告诉我的时候,我很高兴。我们的关系,始于强迫,我以为你对我,只是顺从和妥协,可你愿意留下那个孩子,我真的很高兴。我想娶你为妻,给你和孩子名分,以我当时的权势,想名正言顺娶你,虽然不容易,但并非做不到。但没有等我带你走,你和孩子就出事了——”
“刘兆来府里,见到了你。他那个人,我是后来才知道,他那个人,最喜欢与旁人的妻子行苟且之事。如果大哥还活着,他或许不敢,但你没有丈夫,他便动了心思。”说到这里,陆则忽的自嘲一笑,看向阿芙,炉子烧得正旺的火光,映照在她的面颊上,长发柔顺地垂在胸前。他有时候不想去想前世,她过得有多苦,有多难。
生父不疼,继母又厌恶她,她在江家时忍耐,嫁了人,也还是一直被人欺负。先是夏姨娘,再是他,再是刘兆。失去了第一个孩子,生第二个孩子时,又在那样破旧的地方,最后凄惨地死去。
前世她承受的苦难,有一半是来自他。他强迫了她,他让她怀了孩子,刘兆也是来找他时看见了她,哪有如此的,错都是他的,偏偏咽下苦果的人,却都是她。
老天爷真是不公。所以,他一直不忍告诉她。如果最后她没有死,那勉强能说一句好事多磨,可是她孤苦无依地死去了,前世与阿芙而言,便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陆则沉默了会儿,突然地道,“其实,我与他也没什么不同,都一样无耻。”
江晚芙抬起头,看见陆则脸上的神情,心里忽然地很不忍,她被他握着的手,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掌心很粗糙,有常年练武留下的老茧,还有当时救陆致时留下的旧伤。
陆则低头,看见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也用力地握回去,闭了闭眼,继续说下去,“他想强迫你,我赶过去,拦下了他。但孩子没有留住。我亲手杀了他……再后来的事,我便没有梦到了。直到你怀了孩子……我才又做了梦。”
江晚芙小声地问,“陆则,你梦见什么了?”
陆则薄唇紧抿,看着阿芙的眼睛,艰涩地道,“我梦见你难产了……雨下得很大,很冷,只有惠娘陪着你,你哭着求她帮你保住孩子。孩子活下来了……”
江晚芙脸色一白,心里也而跟着一颤,咬着唇问,“我死了,对不对?”
她身上发凉,终于明白过来陆则先前举动背后的缘由。他一遍遍看着她在他的梦里死去,知道结局,却无法更改,是个人都会被折磨得疯掉的。
陆则再强大,他也是个人,不是神。会犯错,会害怕……
陆则没有回答她的话,他感觉到阿芙的手正在微微地发抖,他伸手把她抱在怀里,抚摸着她披下来的长发,声音极尽温柔,“别害怕。我会保护你和孩子……”
江晚芙趴在他的肩上,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眼底一股湿润涌了上来,鼻尖一酸,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下来了,她把头埋在他的颈侧,哭得身子一颤一颤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领。
陆则也没有拦着,只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让她痛痛快快的发泄。
江晚芙还怀着孩子,陆则不敢叫她哭太久,温声哄得她不哭了,江晚芙眼睛红肿着,哭得嗓子有点哑,说话声音也带着些鼻音,“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陆则沉默一瞬,开口道,“阿芙,你呢?你想留下这个孩子么?”
江晚芙抿唇,几乎没有迟疑地,心里就有了答案,她想留下的。她缓缓地点点头,小声道,“上辈子和这辈子,是不一样的,对不对?大哥没有死,刘兆也没有对我做什么,所以也不一定会出事的……”
陆则其实猜到了她的答案。母爱是天生的,女子只要有了孩子,便会毫无保留地去爱孩子,仿佛是一种本能,不需要学,是刻在骨子里的。这一点和男人真的完全不同,他也是男子,知道男人的想法,除了繁衍后代、绵延子嗣,大多数男人一开始对孩子,真的没有太深的感情。尤其是刚出生的孩子,更是如此。父亲与孩子的感情,大多是在后来的相处中慢慢培养出来的。他们对自己的每一个孩子,嫡庶、聪慧还是愚钝,都会不同。
他对孩子的喜爱,更多是一种变相的爱屋及乌。如果孩子没有波澜地出生了,他毫无疑问会爱他,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当他的出生可能威胁到阿芙,这一切就变了。
他对孩子的感情,远比不上对阿芙的感情,因此他可以很快地下定决心,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亲手把药端给她喝。
但阿芙不一样,母亲天生有种豁出性命去保护孩子的勇敢和无畏,不存在任何权衡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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