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汴京朝堂内部一阵变动,范仲淹韩琦富弼等人受了重用,登上台来。这帮子上台后,新政也就不远了。
新政在图变,在去除弊病,不过效果如何,还有待商榷。
张儒秀自然不会把新政这消息提前告诉司马光,只是颇为隐晦地叫他再等等,再观望观望。
“想来你早没去过阿舅那处了。”张儒秀岔开了个话题,“阿舅也收到消息了罢。不如明日便去趟杭州,同阿舅谈谈,兴许你的心也能静下来几分。”
这话本是出自好意,可司马光却莫名听出了茬来。
“我的心不静么?”司马光蹙眉问道,脸上满是不解。
“我也想寻个法子呈上去给官家看看,可目前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
司马光这般口是心非的模样可不常见,明明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急,偏偏还说着不急不急,还等着来日方长。
张儒秀瞧他这般样子,便忍俊不禁。
“你啊,还是去趟杭州罢。战败的消息一传开来,衙里那些本就不要紧的案子便被压了下来。这几月衙里也就只有一件要事,便是想法子强军富兵。或许去趟杭州,心结便解开了呢?”
司马光听罢她这一番轻声劝说,也逐渐冷静下来。
“是我太心急了,一时乱了分寸。”他道。
说罢,又赶忙接起了张儒秀方才劝他去杭州的那番话。
“你不同我一起去么?”司马光问道。
张儒秀听罢,蓦地一愣。她本意自然是叫司马光一人前去杭州的。战败的消息封了了多久,不出半月便能传遍苏州来。到时民心自然大动,各种好的坏的风声不胫而走,叫人摸不着头脑,往重处说,各行各业都会因这番风声受影响。
这番紧要关头,张儒秀自然不能倒下。
司马光前去杭州,她也能分出更多空暇时间往铺子里去安抚民心。
司马光自然与她想的不同。二人做事自然是要时时刻刻黏在一起的,更不用说探亲这回事。他独身去看望爹娘,把夫人一人瞥在院子不管不顾,这怎能行?
“你还是同我一起去罢。”司马光握起张儒秀的手,诚恳地说道。
“你在苏州,我去杭州,我也放不下你啊。娘她早说想要多见见你,年前年后忙得顾不过来时,她还念着你吃好穿好。”司马光提到此处,话里满是悲戚。“过完年后,娘的身子又倒了下去,整日卧在床上不得动弹,心有郁结之气。我那大姐又常年随姐夫在外奔波,不得安生。老家没有多少亲近人,你去劝劝她也好。”
话里皆是真诚,叫张儒秀听起来也觉着心酸。
聂娘子待她极好,如今一直生病卧床,她心里也不好受。
张儒秀听罢,点点头。末了,又劝道:“你跟阿舅交谈时,可千万不要带着气去。放着平和心去看待事,才能一针见血地看出各种弊病来。”
司马光唔了声,说会尽快安排去杭州的事,早的话,明日便能启程,也是叫张儒秀做好准备,吩咐给铺里一些事宜。
晚间用膳时,司马光又临时被知州给叫了回去。小厮来得匆忙,想是事出紧急,临时只叫得上他一人。
粥还未喝几口,司马光便又换了公服匆匆行去。临走前满是歉意,叫张儒秀等着自己。
“快去罢,知州叫你,定是有急事。”张儒秀满不在意地笑笑,“膳食我叫小膳房给你热着,回来再吃。”
司马光见她并不生气,心才落了下来,转身走了出去。
知州叫他前去,自然是为苏州军防下一步的路做规划。
如今三川口的事一出,各方州郡人人自危,都提前操练着厢军,安排着弓手,生怕党项人什么时候再攻打过来。到时候防备不慎,丢了城池,谁敢担这番重责。
朝中元老范雍还因办事不利被贬到了安州,更别提他们这帮从未叫官家听闻过的官了。
果不其然,司马光回来后,又是一脸愁容,瞧得人心碎。
“怎么了?”张儒秀瞧他过来后,便起身向前接应着。
司马光叹了口气,道:“还是那件事。知州也愁,逼着我们这帮子人尽早想出个法子来。又吩咐下去,此番紧要关头,一定要安抚民心,不能引起什么动荡来。”
“这法子岂能是一时半会儿说想好就想好的?”张儒秀顺着他的怨气话说着,“人人都知要强兵,谁又能出个强兵的点子来呢?”
司马光点头认同,“不过这事本就是我们这帮人该做的事罢了,想不出也只能怪自身无能。”
司马光说罢,往窗外一瞥,瞧见夜深灯点时,便不愿再说这些徒劳无解的抱怨话。
张儒秀也猜出了他的心思,忙解围道:“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身子都乏了罢。早些时候歇息罢,明早还要赶程去阿舅阿姑那处呢!”
司马光听罢,道了声好,便洗漱去了。
夜深人静时,床榻上只留有绵长的呼吸声,听起来分外静谧。
可床榻上的两人,显然是都没睡着。
晚间总是会给人脆弱的机会。白日里司马光是兢兢业业从容不迫的判官,没人容许他露出半分慌忙不安来。而在张儒秀面前,他却可以做个平凡人,也有喜怒哀乐,也会迷惘哀叹。
一声叹息传来,张儒秀翻过身来,同司马光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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