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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锦衣到了前厅时,梨花木圈椅上是一片苍青色的背影,青花瓷杯旁是修长如玉的手指。
许是听到脚步声,端坐在圈椅上的人起身,微笑着点头示意:“谢将军,傅某冒昧叨扰,还望见谅。”
谢锦衣倒也没同他客气:“冒昧算不上,只是有些不合时宜。”
今日撞见梅园一事,谢锦衣再说这话落在傅云初的耳中自然有了旁的意思。
不合时宜,光天化日之下有什么不合时宜的?
不过他似乎并没有因为谢锦衣的话而尴尬,而谢锦衣也转了转桌上的茶杯:“开个玩笑,傅大人应该不会介意吧?”
傅云初笑道:“傅某今日来此确实有一事要麻烦将军。”
谢锦衣坐在堂上,单腿交叠:“傅大人尽可直言。”
傅云初道:“我奉陛下之命出使漠北,无暇顾及家事。所幸将军念及同袍之义,对我的未婚妻多加照拂,如此大恩,傅某在此谢过。”
三言两语,不仅将元鸢留在谢锦衣身边的理由说成了是谢锦衣替好友照料家室,更是只差明言:我是公务在身,所以才叫你钻了空子。
“傅某既已回京,也不好再为私事叨扰将军。”
搭在桌面的手指轻叩,谢锦衣懒洋洋地抬眼看向傅云初。
呵,这是来要人了。
第38章 选谁
水滴自竹筒落下的声音清晰可闻,对坐两侧的谢锦衣和傅云初都静静地看着对方。
谢锦衣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接着他的话道:“听闻傅大人和昌平侯府的二姑娘定了亲,这元家现在犯了勾结乱党的重罪,傅大人就舍得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大好前途?”
他的语气淡淡的,似乎只是站在一个同袍的位置上好言规劝。
现在谁都知道元家是个烫手山芋,况且傅云初和谢锦衣不同,他不过寒门出身,在朝中并无背景,也无足以支持他的势力。贸然和元鸢扯上关系,对他仕途的影响只会比任何人都更为严重。
傅云初面上不见迟疑:“元家遭逢巨变,傅某没得及时护住未婚妻,心中已是愧疚万分,如今我既回京,一心只想弥补自己之前的疏忽。”
他笑了笑,“傅某的未婚妻,还是该由傅某自己来照顾,如此方为本分。”
他知道元鸢在谢锦衣这里,也料想这位乖戾的将军不会那么轻易地放人,可他既然来了,自然是一定要将人带走的。
不过他也并没有过于担心,横竖他与元鸢都是在官府签了婚书的,想要带走元鸢不难,不过是要耗些时间与精力罢了。
茶杯在桌上转了转,摇晃着停住。
谢锦衣挑眉道:“傅大人说得对,自己的未婚妻当然应该自己来照顾。”
这般从容的态度倒是让傅云初略感意外,不过他还是顺着道:“将军能如此想便是好的。”
可下一瞬谢锦衣却自然地道:“时间不等人,傅大人还是尽早去找你的未婚妻吧。”
傅云初抬手行了个礼:“那就烦请谢将军告诉元姑娘一声,傅某来接她了。”
谢锦衣抬了抬肩,好笑地问道:“傅大人自己的未婚妻自己不去找,还要我去替你寻?”他又不紧不慢地添了一句,像是在好心地提醒他,“将军府可不管寻人的差事,傅大人要找还是去衙门立个案吧。”
傅云初料到他不会这么轻易地放人,从容道:“今日傅某亲眼所见元姑娘随将军一同入宫赴宴,自是不会有错。”
谢锦衣并不否认,反而恍然大悟道:“原来傅大人说的是我那位侍女?”他点了点手指,“可惜我这府上没有什么昌平侯府的二姑娘,你看到的是康王殿下送我的一名教坊女子——元娘。”
他刻意咬重了“元娘”二字,唇角带着戏谑的笑。
傅云初的眉头难得一见地微皱,谢锦衣这番颠倒黑白的说辞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用元鸢在教坊司的花名做文章看起来牵强,可他将康王扯出来了,这件事再纠缠下去就会棘手了。
康王不可能让人知道他私下里给谢锦衣送礼,若是被有心之人参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后果便可大可小了。
谢锦衣一定也是料定了这一点,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
傅云初好笑地垂下眼睑,看来是他大意了。
而座上的谢锦衣端起了茶杯,俨然是送客的意思。
傅云初未动,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笑道:“元姑娘的下落想必将军比傅某更了然于心。婚书已定,只要元姑娘一日未同在下退婚,她便一日是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将军又何苦夺人所好?”
明明是轻描淡写的话,落在有心人的耳中自然是另一番意思。
一个是退了婚的前未婚夫,一个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孰胜孰败,还有何可论断?
果然,谢锦衣的眼神微沉了一瞬,随即抬眼看向傅云初,傅云初也从容不迫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大堂里的气氛一时凝滞,茶杯里氤氲的雾气模糊。
“是否夺人所好,也要看看是谁先来后到。”
“难道,将军不知后来者居上之理?”
两声呵笑同时响起,却无一人退让。
“谢将军,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这句话应该留给你自己。”
到底是谁夺人所好,是谁趁人之危,还需要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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