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曾赐郑世芳黄巾,他自比谢述,将黄巾披在身上做战袍,打起仗来又跑得比谁都快。杜舒兰听得瞠目结舌,没想到这位“郑千岁”敢如此嚣张。
这一战郑千岁差点回不来了,是窦勉口中的表哥郭素救了他一命。想必就是为了答谢救命之恩,才特意来送谢礼。
原本这个郭素在窦家地位尴尬,窦老夫人甚至想撵他出府,因为他的身世来历皆不体面,又冷面冷心。
窦家老夫人出身于襄州马氏,与窦老太爷青梅竹马,两人早早便成亲了。后来窦老太爷来奉都赶考,入仕后便将全家都接来了奉都。夫妻二人几十年始终相敬如宾,府上只有一个通房崔芯,是打小儿就服侍老太爷读书写字的。后来上峰又送了个妾,窦老夫人便做主将这两个房中人都抬了姨娘。
崔芯谨小慎微,在窦老夫人连生下两个儿子之后才敢有孕,也连着生了两个庶子窦晏章和窦晏平。可惜孩子还没学会说话,一场急病人就没了。两个孩子都记在了老夫人名下,也如嫡子一般教养。
送来的这个妾名叫何芬,生得纤细柔弱,生头一胎女儿时难产几乎没了半条命,因此伤了根本,此后再也没能怀上。女儿取名窦晏宁,也随了亲娘的性子,见人就低头垂眼,老夫人一千一万个瞧不上。后来老夫人旁支的外甥郭兴走商进奉都,顺路来给她拜年,竟与窦晏宁瞧上了眼。
窦晏宁活了十几年第一次这么硬气,死活要嫁给郭兴,宁愿陪他走南闯北。对方是自己的外甥,油嘴滑舌不靠谱,窦老夫人又气又愧,只好帮着何姨娘添了些妆,将庶女嫁了出去。
又过了几年,郭兴带着五岁的小郭素来奉都,哭着说窦晏宁病死了,埋在外地,打秋风一般又吃又拿,在窦家住了一个来月才走。
窦家上下都没想到,十一年后,郭兴居然又带着十六岁的郭素登门求接济了。何姨娘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求老夫人将郭兴远远打发了,将郭素留下。往后这孩子的吃穿用度,她卖绣品也能养活。
窦老夫人不落忍,嘴巴虽毒,但还是遂了何姨娘的愿,派人将郭兴狠狠打了一顿,让他拿着钱留下孩子滚出奉都,不然就打断他的手脚拔了舌头扔去猪圈。郭素便得以留在了窦家做表郎君。
结果同年冬天郭素生了一场病,老夫人身边的苏音留了个心眼悄悄问了大夫,才知道这孩子绝没有十六岁,也就十二三的样子,只是个子生得比同龄人高。派去寻窦晏宁尸骨的下人也带回了消息,说真正的郭素早夭,孩子是郭兴捡的,还让他做过杂耍讨钱。
何姨娘听到真相之后却跪求老夫人将孩子留下给她做个念想,施舍他一口饭吃,哪怕留在家里做个下人。老夫人怜惜何姨娘早早丧女,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孩子依旧顶替着郭素的身份,还是算作十六岁,给何姨娘养老送终。
一年多以前,郭素忽然和何姨娘提出想去从军。何姨娘不允,托人给他找了个养马的活儿。郭素看起来也并无不情愿,第二日便痛快去了。原本他既然顶了表少爷的名头,又被何姨娘当亲外孙养着,束脩都从牙缝里省出来送他去读书。窦老夫人不想何姨娘觉得难堪,所以一大家子齐聚时也必不会少了他。结果这养马的活儿郭素干了一段日子之后,年仅六岁的七娘在席间捂住鼻子说表哥身上有马粪味儿,何姨娘便不许郭素再一同到厅上吃饭。
去年九月,何姨娘突发中风,连话都说不利落了,却点头同意了郭素去从军。郭素第二日便辞工去应招了,府里也开始有风言风语,传他如何执意离家气病了何姨娘。何姨娘中风后脑子有时也不大清醒了,整日醒醒睡睡,连贯的话都说不出,更别提为郭素解释什么。老夫人对这些风声有所耳闻,便说“他若还能活着回来撵出门去便是了,咱们府上留不得这样狼心狗肺的人。”
可如今听说他曾在打仗时献上计谋,又救了郑千岁这位活祖宗,窦家哪里还敢慢待他,更别说撵他走了。
第7章 除夕 窦益一巴掌扣在梁微平脸上,“瞧……
窦瑜醒来之后便准备去给祖母请安。她这一觉睡得很沉,见她迟迟不醒,吓得佰娘悄悄掀了好几回帐子。
今日是除夕,院子里的下人们也都换了簇新的衣裳。她挑了件桃红色的大袖衫配宝蓝褶裙,足上一双翘头朱红绢鞋,一进门窦老夫人看了就是眼前一亮,难得夸了句:“这颜色才衬你,过去穿得总有些素气。”
大伯母梁明西也在一旁附和:“阿瑜生得好,怎样的颜色都压得住。”
窦瑜在通州时也好穿红衣。秦家是商户,家产经过几代累积,在通州那小小的地界上富得流油。奉都城里才有的好东西,有一部分也能辗转送到她手上。她耳垂上现在戴的,就是祖父在她十二岁生辰时托了人才高价买到的一对东珠。她那时候的名字还是秦珠,取掌上明珠之意,随着她长大,祖父从各地搜罗品相好的珍珠做成首饰堆满了她的妆奁。
圆润的珠子坠在空气中,在照进来的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流光溢彩,与她相得益彰。如此珠光宝气的打扮,倒与她亲生母亲多了几分相似。
花厅里不见三奶奶杜舒兰,她不爱在老太太身边晃悠,因为说话经常口无遮拦,怕老太太挑剔她,早晨请过安便不再来了。当年给三爷窦晏章议亲时老太太就没看上她,奈何三爷自己喜欢,在这一点上窦家还是比较开明的。厅上只坐着梁明西一位奶奶,穿着碧色的宝相花裙,橘红上衫,发髻上插着几支金蝉簪,也是一副仔细过打扮的模样,手边搁的茶已经喝了一半。窦瑜来之前她正以窦益嫡母的身份与老夫人商议他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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