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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竟这样对峙了一会儿。
    “你先出去吧。”胡王升声音微凉,淡得听不出情绪。
    佰娘只当没听见,仍不肯改口,请他立即离开:“我家娘子云英未嫁,您怎能直接进到娘子卧房来,快快出去吧,不然我可要喊人了!”
    胡王升充耳未闻一般,又走近了两步。
    佰娘抬起脸直视他,一脸严肃地死守在帐子前。
    “佰娘,你先出去吧。”
    帐子后面传来窦瑜异常虚弱的声音。
    “娘子——”
    “出去吧。”窦瑜轻声重复了一遍。
    茜红色的帐子将床内的人遮得严严实实的。佰娘退出屋子关门的声音钝钝地响起,胡王升才如刚回神一般,发觉自己居然进到窦瑜的卧房里来了,还固执地站在她床边,撵走了她的下仆。
    心中有些茫然。
    他应当是高兴的。因为长公主告诉他,阿琦还活着。
    可他真的高兴吗?
    他犹豫了一下,抬手轻轻撩开了床帐,看到她虚弱地躺在一团被子里。自她中毒起,不过数日就又瘦了一大圈,脸色愈白,便显得头发更乌。解毒的法子用了不知多少,只不过是延缓了毒发。这样烈性的毒,早晚能夺去她的性命。
    或许今晚,或许明日,总归是撑不了多久的。
    窦瑜掀起眼皮,倦倦地看着他。见他木然地站在自己床边,扯了扯嘴角,道:“你是知道我要死了,特意来看我么?”
    她难得对他好脾气,语气并未夹带什么讽刺的意味,谈及“死”时情绪也很平稳,似乎接受了这个结局。
    之前在闫家马场,他奋不顾身地保护自己时,她对他也就不那么讨厌了。当时想着,桥归桥,路归路,往后只做陌生人就好。她可以平静待他,他也终于解脱了。
    “坐下吧。”窦瑜甚至朝他笑了笑,“十五——我还可以这么叫你么?”
    胡王升在床边坐下,视线落在她搁在床边的手上。
    手腕细细的,不堪一折。
    两人间沉默了一会儿。
    “要是你,不带我回奉都就好了。那样你就不会苦恼于被我纠缠。”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声音越来越轻,“我也不会死在这里。”
    胡王升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离她的手更近了一寸,却还是没再继续靠近,低声说:“你……再撑几日,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这样没有把握就轻易许诺,并不是他的性格,可他还是说了。他在心中默默嘲讽自己满嘴空话。
    若她知道,她本来能活,但他却没有选择救她,一定会怪自己吧。他眼睁睁看着善兰琼喝下了那份解药。
    善兰琼满眼是泪地看着他,他本该高兴,心里却在发慌。
    第25章 怒气 若非从前是至交好友,若非他受伤……
    胡王升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他面上虽木然,心里却像是有鼓在敲击不停,咚咚咚震得他手心发麻。滋味复杂至极。
    那应该是愧疚。他心中浮起一些别的念头,但还来不及分辨就飞快消散了。
    窦瑜感觉到自己眼前时不时发黑,像是随时都会再次沉入梦中。床沿边坐着的人,她过去那么喜欢,也是唯一喜欢过的,但却没能留下太多好的记忆。
    她不再看他,盯着头顶的床帐喃喃自语着:“不知道祖父有没有收到我报平安的信。”若是人有灵魂,她一定要飘回通州去,不要困在奉都这座牢笼里。
    这几日昏沉沉入睡时,常能梦到祖父。她很想他,但梦里总是不能靠近,她很怀念在通州时陪在祖父身边的日子。
    窦瑜不知道还能麻烦谁来帮自己达成心愿,只好将请求说给旁边的人:“如果我死了,可不可以劳烦你把我的骨灰送去通州,交给我的祖父。我不喜欢奉都城,让我回通州罢。”她嗓音静静的,像一根小小的软刺,扎进他的心间。
    “好。”胡王升顿了一下,一口答应下来。
    他终于还是慢慢靠近了窦瑜的手,与她冰凉的指尖相触的一瞬间,忍不住想将她的手握进自己手中,给她哪怕一点点温暖。
    窦瑜却吃力地将手移开了一些,与他错开。
    他只轻碰了下她柔软的指腹,下一刻就摸了个空,指尖一颤,整个人恍惚了片刻。
    窦瑜懒懒地合着眼,声音飘忽得像是呓语:“你走吧。我累了。”
    胡王升缓缓从床边起身,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最后看了一眼她闭着眼安静的样子,她过去总是吵闹,禁足后被放出来,就性情大变了。不过上次宫苑骑马时她还那么鲜活,他克制自己不去看,以为全然没放在心上,但此刻却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每一个画面。
    从床边到屋门口这短短的一段路他走得很慢,推门出来时,见佰娘一直在门外守着,看着他的眼中依旧带着深深的提防。有檐上的碎雪被夜风卷下来,吹落在了他的脸上和脖子上,檐下的红色灯笼还是除夕时挂上的。
    他抬头去看,眼底一片空茫。
    红色的暗光摇摇曳曳地落进他眼中。
    这个新年,还没过去啊。
    佰娘快步与他擦身而过,又在他身后重重将屋门合上了。
    他独自一人走下台阶,顶着寒风走出院子。
    “胡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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