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都是沈嘉从她的母亲那儿听来的,在夫人贵女间传扬得厉害,沈嘉夸张地说:“也就是你,整日憋在家中,两耳不闻窗外事!”
窦瑜沉默半晌。其实她是听说过这件事的,善兰琼如今不住在钱家,而是留在窦家居住,起初府里也隐隐有风声。只是祖母和母亲都格外维护善兰琼,叫人绑了几个私下议论的,狠狠打了一顿撵出府去,以儆效尤。此后就无人敢再提此事了。
沈嘉轻轻撞了下窦瑜的手臂,忍了又忍还是好奇地问:“长公主为何要收善娘子做义女啊?”有句话她没敢提,外面也有不太好听的笑语,说钱家好似把女儿送给长公主了,直接当了窦家八娘子一般,光明正大长住着。
窦瑜也不知缘由,仔细思考片刻,道:“兴许是对了眼缘吧。”
眼缘这件事真是不好说。她虽然是母亲十月怀胎所生,却总也不得她喜爱,无处说理,只剩无奈。
窦瑜心境平和,将求来的平安牌挂在树上。
而沈嘉求的是姻缘牌。她有些羞涩,悄悄绕到树的另一端垫起脚小心仔细地挂稳。
表哥已经出征半月有余了。窦瑜合着手,站在树下静静祈祷。
巴舒族常年掠边。而今年严重的雪灾令牛羊牲畜冻死无数,食物贫乏,也让他们的掠边行径愈加频繁,边城苦不堪言。苏青早已反叛,与其狼狈为奸,再加一个河北赵野,大周几乎三面受敌。
但仰赖于过去几代积攒下的兵力,大周军依旧有与这几股势力一战之力,令他们轻易不敢来犯,只敢几次三番骚扰各州。
青虎将军王射风镇守东南,他不似这几方势力对奉都虎视眈眈,反而对大周忠心耿耿。谁知在他势力影响下的嘉州忽遭巴舒等部来犯,诸将失利,扼要启源迅速失陷,被改名“别赤”,在巴舒语中乃“猪笼”之意,极尽侮辱。
在经过几日仔细筹划了嘉州如今的形式后,大周方才整军出征。
如今前方也有捷报传回。有一猛将郭素得以凭此战显名,率两千骁骑夜袭巴舒牙帐,巴舒大王子图木格闻信遁走。后郭素与青虎将军王射风会师,合力追击,很快图木格被擒。
窦瑜与有荣焉,想到这份捷报,再次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来。
添福殿太过偏僻,这处后院几乎无人过来。窦瑜和沈嘉两人又略坐一会儿,说了几句话,有小僧来请,说皇后的凤驾已经到了寺门前,斋会即将开始。
她们赶过去的路上还遇到了梁六娘。梁六娘穿了件粉红色的衣裳,狐皮帽和狐毛披风雪白明亮,不见一丝杂色,腰间珍珠镶带,缀着林林总总不知多少珠玉编作的腰饰。她正乖巧地抬手扶着皇太子的母亲乐安太子妃,太子妃偏头看她时神态温和亲昵,二人仿佛亲母女一般亲热。反倒是梁六娘的生母落后半步,神色恭谨,亦步亦趋。
窦瑜和沈嘉在拐角处停了一会儿,等她们进门了,沈嘉才小声感慨说:“梁家如今就剩六娘一个娘子了,宫里赏赐多,皇太孙的母亲也常有赏赐送去梁家,都尽数堆在了她身上。”
沈嘉这话倒也不带嫉妒羡艳之意,反而隐含伤怀。梁珍合意外去世,圣上爱怜早逝的皇孙,生生将生前连面都不曾见过的二人拉扯在一起,葬进同一棺椁之中。
这等“福气”,让人看着悲凉。
另一端的佛殿中,金色的佛像高座,法相庄严。四面念经的低诵声不绝,下方徐月跪在蒲团上拜佛,闭着眼,合十的双手轻轻颤抖。
近日多灾多难,她默默祈求佛祖能够保佑她与女儿善兰琼万事平安。
恩扶寺与寻常寺庙略有不同,由皇室主建,过去多年这里既住过失宠的妃嫔,也住过主动来此的太妃。她长住这里时,经常在这座殿中礼佛,但此刻的心境与以往已是大不相同了。
早就不再携带的佛牌和佛珠今日又被她从盒中翻了出来。佛牌重新佩戴在脖颈正中,垂落胸口,佛珠也紧紧捏在手间。耳畔流转着僧人的念经声,她的心还未完全沉静下来,前方忽然传来断木的脆响,倏然睁眼,见案台正向一侧塌陷。这场惊变吓得她身体猛然向后一震,复又腿软瘫坐在地上。
犹在怔忡间,案台上面的香炉香烛已经哗啦几声散落了一地,香灰扑在地面,四溅到她身前。
殿中僧人忙上前来查看。原来是案台年久失修,一只木腿被老鼠啃食了,以至于忽然断裂。
徐月骤然失态,回过神后急忙站起身来,低垂着视线,心还在砰砰直跳,难以平静,居然连抬头见佛像的勇气都没有了。呆立了一会儿,又匆匆转身离开大殿,才刚迈过高槛,迎面撞见善兰琼来寻她。
春寒料峭,善兰琼却穿得单薄,体态婀娜。披风下是一件黄衫裙,发髻清素,只佩戴了银簪,珠玉寥寥,气质十分清雅。
她催促说:“母亲,皇后凤驾已至,斋会就要开始了,莫要去迟了。”
说完仔细一瞧,看到母亲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讶异道:“怎么了?”
原本徐月不希望女儿随自己来恩扶寺参加圣斋会,甚至考虑过找一个身形相似的人代替她前来,到时候帷帽一遮,再以生病生了面疮为由不以真面目示人就好。因为徐月畏惧佛寺会对复生之人造成影响,佛祖也会因此异象降下惩罚。
但善兰琼认为她并未主动做过任何错事,行得正坐得端,无须惧怕拜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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