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寻我何事?”
“春搜的刺客。”萧钧煜声色轻轻,停了一下,自上而下鸟瞰桌上放置的古琴。
萧和泽脊背挺直,手心微微有些汗,咽了咽喉结,眼睛随着萧钧煜移动。
萧钧煜拂袖坐在石凳上,他玉指拂了一下琴弦,倏而,他阖上眼睛,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琴弦上灵巧得跃动。
琴声初如涓涓细流,渐而清越悠扬,缠·绵悱恻。
红墙外,甬道上,沈筠曦顿住脚步。
云巧瞄了一眼身后,贴在沈筠曦耳畔小声说:“二皇子殿下的曲子比方才更好听。”
余音袅袅,绕梁三日不绝,云巧不懂音律,也忍不住驻足倾听,只觉听得耳红心跳。
“不是二皇子殿下弹的。”沈筠曦拧眉,听了一会儿,突然道。
这琴音热烈而奔放,诚挚而缠·绵,较之萧和泽方才的琴音更加纯熟。
不是萧和泽刚才的琴音,倒像了:前世,萧钧煜一次醉酒,将她圈在怀中,奏的凤求凰。
那时,她依着萧钧煜,萧钧煜的胸膛劲拔而宽阔,又炽又暖,她面颊贴在萧钧煜的心口处,能听到萧钧煜一声又一声,清晰而不齐整的心跳。
“太子殿下,你的心跳乱了。”她抬眸自下而上睇着萧钧煜,梨涡浅浅,丹唇含羞,水眸漾着潋滟波光曼声道。
萧钧煜的琴声倏然错了一个拍子。
那日,萧钧煜许是醉了,他凤眸凝视她,情深灼灼,闻言低头吻在她的唇瓣,霎时撅住她的呼吸,将她整个人抱起。
萧钧煜完全没了平时的矜持,呼吸热而急,微香的酒气顺着唇齿,醺得她面颊酡红,晕晕然如坠云端。
清冷端方的太子殿下抱着她,玉指牵着她的纤指,十指交握,一遍又一遍弹奏着凤求凰,掩盖着一声又一声零碎的呜嘤。
沈筠曦陡然回神。
她黛眉曲曲折折,下颌绷直,丹唇紧抿。
“回府。”沈筠曦冷声道,面无表情。
云巧偷偷瞧着沈筠曦紧绷的侧颜,不知是什么惹了姑娘不高兴,乖顺得垂头,紧跟着沈筠曦。
……
二皇子殿,院中。
萧和泽立在一旁,旁观萧钧煜端坐在琴前。
萧钧煜双目微阖,端坐如钟,眉宇间透着沉静端方,手指轻扬灵动,萧和泽手指一分一分拳紧,面色一分一分褪去血色。
一曲毕,萧钧煜慢慢撩开眼皮,侧眸睨了眼萧和泽,又垂眸抚在古琴的琴头,云淡风轻道:“和泽,听出了么?”
“听出了,皇兄教导的是。”萧和泽拳头紧绷,唇角绽出一抹清浅的笑,谦逊拱手道:
“最后一节,臣弟错了音节,多谢皇兄指点。”
萧钧煜一首凤求凰响起时,萧和泽知道,他哪里是错了一个音节,他是再一次不得不当面承认,他不如萧钧煜。
不如萧钧煜。
萧和泽艰涩咽了咽喉结,唇边的笑有些勉强,咬着后槽牙,掩住眼眶突如其来的热意。
心头涌上不甘心,萧和泽咬牙,低垂着头,保持着一如既往得恭敬。
萧钧煜似是没有察觉,又或浑不在意,他起身,步子轻缓,如闲庭信步。
与萧和泽擦肩而过,萧钧煜顿住,慢慢道,继续最开始的话题:
“春搜的刺客不是丁秉中,真正的刺客皇弟,皇弟查查。”
“是。”
萧和泽躬身垂头,脊背僵如老树,恭敬应道。
他垂头看着萧钧煜杏黄色的锦袍拂过他脚旁的地面,慢慢消失在视线内。
良久,萧和泽眉睫慢吞吞闪了一下。
他缓缓挺直脊背,微微眯着眼睛目送萧钧煜的离开月洞门,唇角的弧度拉成一抹笔直的直线,眸色沉不了底,晦暗不明。
……
宫门外的长长甬道上,萧钧煜目视沈筠曦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
目面上清而淡,眸中却似含深情如许。
“姑娘,太子殿下一直在看着您。”云巧轻手轻脚坐在车厢里,压低声音道。
沈筠曦利落放下车幔,瞥也未瞥萧钧煜,面上清清冷冷,她下巴微抬,矜傲吩咐道:“不必理他。有财,回府。”
“是,姑娘。”车外的年轻侍卫爽声应道,高高扬起马鞭,驾着汗血宝马一骑绝尘。
福明看着宫门前卷起的飞尘,觑着萧钧煜郎艳独绝的俊颜,大着胆子扬声征求:
“太子殿下,要不奴才把沈姑娘请至东宫?”
萧钧煜淡淡扫了一眼福明。
福明吞了吞口水,圆圆的脑袋像乌龟一般缩了一下。
太子殿下端方守礼,最是不耐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他脑袋一时梗住,才敢提出这般不靠谱的建议,幸好,太子殿下宽以待人,不会与他计较。
福明盯着自己的脚面,余光瞥着太子殿下依旧专注而深情的目光,无声得耸了耸肩头:
可,若是这般由着沈姑娘,太子殿下和沈姑娘可是有的磨。
沈家的马车渺如尘埃,萧钧煜恋恋不舍收回目光,他看了眼天空。
湛蓝色的天空,白云如丝如纱,金色的琉璃瓦在日光下流光溢彩,太和殿檐角矗立的金色脊兽熠熠生辉,巍峨而庄重,是至高皇权的象征。
萧钧煜眸中闪过沈筠曦手抱郁金香的画面,眉心高高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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