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钧煜垂了垂眼帘,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劳烦老伯将此信笺交给沈姑娘。”
石伯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求太子殿下不要为难奴才。”
萧钧煜薄唇绷直,垂着眼帘比今日殿上孙常戎还诚惶诚恐的石伯,握了握拳头。
沈筠曦是当真不愿见他,也不愿收他的东西,门房见了他才会如此害怕。
萧钧煜无意为难一个无辜的下人,他转身。
“太子殿下,您的身份,您何必对一个下人如此客气。”福明跟在萧钧煜身后,回头看了一眼沈府紧闭的大门,有些不忿。
萧钧煜贵为当朝太子,一国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当真想进门,那沈府的奴才哪里敢阻拦。
“她不喜。”萧钧煜抬眸看了眼沈府西侧的位置,淡声道。
沈筠曦居住的玉兰苑坐落在沈府的西侧,此时四月天,玉兰开得正盛,萧钧煜立在此处,似乎嗅到了所有似无的玉兰清香。
正此时,沈府的大门慢慢打开,从里面出来了一位着一件深王绒线三蓝百花纹样襦裙裙,外搭芥末黄铺地锦外衫,身子袅袅,一抬眸看着不远处的萧钧煜,忙垂下头,耳尖发红,半响,小碎步腼腆福礼:“太子殿下。”
“武姑娘。”萧钧煜轻轻颔首,抬眸又看了眼玉兰苑的方向。
“武姑娘可是从玉兰苑出来?”
“是。”武琇莹小声回禀,双手拧在一起,不敢看萧钧煜。
萧钧煜从袖中拿出刚才的信笺:“劳武姑娘帮孤送封信。”
“臣女领命。”武琇莹立直身子,登时爽声应道,面色郑重,一时没了平日的腼腆,反而带了些将门之女的爽朗。
武琇莹看着手中雅致的信笺,笔锋遒劲,严谨工整:“沈筠曦亲启”,她偷瞄一眼萧钧煜,只见萧钧煜已经上了马车。
“太子殿下,您不去看看沈姑娘吗?沈姑娘今日似是身子不适。”武琇莹托口而出。
萧钧煜眸光一暗,回眸看了眼沈府,他手拳拳握握,眸光深邃而晦涩。
半响,他慢慢撂下车幔。
“她不愿见孤。”
萧钧煜声音有些低哑,听得武琇莹莫名惆怅,心揪在一起。
武琇莹目送萧钧煜的马车离去,看着手里的信笺,拧眉,咬了咬唇,小声嘀咕:“兄长说想要追求到心爱之人就要厚脸皮,不能总是端着,太子殿下您这般性子,沈姑娘不会喜欢的。”
武琇莹与沈筠曦相处不常,却万分喜欢沈筠曦的性子:明媚而真挚,爽朗不拘小节,带人赤诚而热烈。
零星的话语传入马车,车中端坐的萧钧煜登时浑身一僵。
他眨眼,却突然眼前闪过梦里的画面,反反复复,几个画面交错。
沈筠曦纤纤素手在他喉结轻抚,倏尔,俯身,樱唇轻轻啄他的喉结,被他用手抓住,兀得低低轻笑一声:
“太子殿下这般性子,多亏是我心悦于您,否则您这般清冷矜贵,我才懒得搭理你。”
眼前一晃,又闪过沈筠曦转身嗔他一眼,轻哼一声,饱满的樱唇微微嘟起曼声道:“太子殿下这般清冷无趣,等我以后不喜欢你,你别想追求到我。”
眼前再一晃,沈筠曦泪眼婆娑,扭身不愿看他,声音嘶哑而悲伤:“太子殿下这般性子,我真不该喜欢。”
萧钧煜面上安然自若,指尖却颤了颤,他喉结缓而慢滚动一下,复而,又滚动一下。
铺天盖地的惶恐袭来,萧钧煜拳手低声:“孤改。”
眸中明明灭灭,萧钧煜合上眼帘靠在车厢上。
车轮辘辘,萧钧煜靠在车厢壁,眼皮越来越沉,竟不知不觉陷入沉睡,黑暗沉下,暖红的夕阳在天边洒满余晖,瑰丽的晚霞美得惊心动魄。
萧钧煜环视一周,终于,他看到了自己心念念的梦中上巳节后第六十八日,沈筠曦被曝未婚先育后,约他相见。
……
玉兰苑中,沈筠曦看着萧钧煜萧苏清举、无动于衷的样子,忍了忍,依旧没有忍住,红着眼睛道:
“殿下,我一直在等你。”
这一句,藏在心口多少个日夜,在唇齿流连无数次,一开口,心中积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贪嗔痴怨便如潮水涌上。
沈筠曦委屈不能自已,圆润如黄豆大小的泪珠,簌簌而落。
萧钧煜放在桌案上的手有一瞬的轻颤,却垂了垂浓密的眼帘,缄默不言。
他上巳节时心意已决,不想耽误沈筠曦。
“昨日太子殿下来沈府,是想同我说什么?”
萧钧煜抬眸,幽深如潭的凤眸目不转睛凝视沈筠曦。
“怎么怀孕了?”萧钧煜喉头如卡着一根鱼骨,声音有些喑哑。
沈筠曦纤细嫩白如青葱的指尖陡然抓住了膝头的裙裳,娇靥飘起一层绯晕,她垂首不敢直视萧钧煜,纤长卷翘浓密如蝶翼的眉睫扑扑颤颤,声音几不可闻。
“就是那次意外。”
有些话,她羞于开口。
萧钧煜看着沈筠曦扑闪的翘睫和倾城的侧颜,手指紧握成拳,心脏骤疼。
萧钧煜垂下眼帘。
长睫遮住了眼睑,漆黑的凤眸晕着难以明喻的遗憾和哀伤。
是他说了,他与沈筠曦无缘,沈筠曦应另择佳婿,六十多个日夜,他不愿见她,她自是可以寻个郎君,自是可以与他们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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