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芍叹了口气,太后召见是迟早的事,只是不知会选在甚么日子。
“姑娘在想些甚么?”云竹端着件正红烫金补袍,补子上绣着鱼鸟纹饰,下面压着黛蓝色的织金马面:“姑娘若是得空,瞧瞧明儿穿的衣裳吧。”
“明日?”
云竹不提她倒是忘了,明日是她三朝回门的日子。
“呀。”她腾然起身,喊着流夏。
流夏正清点置放嫁妆,听到陆芍唤她,还以为出了甚么急事,撂下手中的楠木匣子赶了过去。
“回门礼可备下了?”
流夏松了口气:“原是这事。姑娘宽心,一应备了双数,齐全着呢。是我记性不好,忘同姑娘说了。”
回门本是桩欢喜的事,于陆芍而言,却是揭伤疤的破败事儿。打她那日迈出陆家门槛,期盼了整个年岁的温情便破灭在敲锣打鼓声中。
陆芍的眸子黯淡,喃喃自语:“不妨事,备齐就行,无非是过个流程,堵住众人的口。”
云竹放下手中的托盘,拿着衣裳在陆芍身上比试,诚然她仍有些清瘦,站近了瞧,娥眉曼睩,骨相绝佳,大有愈长愈开的架势。
“姑娘明日就穿这件吧。”
陆芍点点脑袋,同云竹道:“我适才忘问厂督了,明日回门,也不知他是否得空。”
云竹也摸不清厂督的的脾性:“福来公公好说话,不若我先去他那儿探探消息。”
陆芍迟疑了半晌。
三朝回门,为求和满自是讲究成对出入,万没有叫姑娘家独自回门的道理。她明日若是独自回去,指定要被她那二姐姐耻笑一番。
云竹正要出门,却被陆芍叫住:“罢了。他才转醒,哪里受得住外头的冷风,况且朝野俱知他身负重伤,便是不去,也少有人说嘴。只是这事仍需同他禀明,晚些时候,我再过去主院一趟,同他说开。”
云竹有些讶异,独自回门说到底有些不好听,可陆芍眼里没有遗憾与做作,是真心实意替旁人思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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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休憩了一会儿,不敢多睡,生怕睡过头。陆芍嘱咐膳厨煮了酒酿圆子,打算给厂督端去一盅。
行至主院,发现原本守在屋前的锦衣卫撤了大半,屋门敞开着,有小公公鱼贯出入,打扫庭院。
陆芍没有认全,只认得其中正在训斥下人的福来公公。
福来瞧见她,小步快走地行至眼前,抬手搀扶:“姑娘怎来了?门前正扫石阶,仔细脏了姑娘的衣裙”
陆芍清晨吃了教训,眼神不敢飘来瞧去:“厂督可在屋内?”
“姑娘来得不巧。厂督同您用完晨食,便赶着入宫替圣上分忧去了,眼下当是走了大半日了。”
“入宫了?”陆芍张了张嘴:“可他...可他还在病中,怎好来回折腾!”
“姑娘不必忧心,圣上恩典,特将宁安殿赐予厂督,若是政事繁多一时回不来,他便直接在宁安殿歇下。姑娘若有事只管同奴才说,奴才替您传达。”
“本也没有甚么要紧事,明日是我三朝回门的日子,特来同厂督说一声,这样才好安心回去。”
福来非齐全之人,婚嫁之事也略有耳闻,三朝回门于姑娘家而言算是顶顶重要的,一个不慎,便要沦为邻里的笑柄。
但他也知晓,督主素来不爱料理这些琐事,怕是同他说了,也不会放在心上,更遑论这桩婚事本非他意,是太后伙同国公府下的套子,无以复加再入国公府的门。
“姑娘尽管去,只是厂督这厢...”
陆芍立时摆手:“我没有要他同去的意思,只是明日要出提督府,便想着要与他说一声。”
事事谨慎些,总是出不了错的。
福来笑道:“姑娘哪的话,厂督说了,姑娘若要出门,只管去便是,就是嘱咐底下的人断不能教姑娘有闪失。”
有了这话,陆芍便安下心来。
翌日五更时分,行者打铁牌子报晓。陆芍在流夏的催促下,洗漱更衣,昏昏欲睡地上了回门的马车。
马车驶过瓦市,酒楼茶坊前门庭拥挤,行人摩肩擦踵,太平车、串车、痴车络绎不绝,云竹叹声道:“车子走不快,又要耽搁一程。”
陆芍被叫卖吆喝声吵醒,忍不住掀起毡帘,朝外忘了一眼。汴州是大梁的京师,集各地物产于一处,白日彩楼欢门,临街对立,寒风卷着绣斾,上头描着乳酪张家、段家爊物,楼前还有卖盘兔、野鸭肉、炙烤猪皮的,几乎到了张袂成阴的地步。
“姑娘可是瞧得馋了?”流夏打趣道:“一会子回府,着人带些回去便是。”
陆芍回汴州后,除了赴宴,极少出门,回回路过瓦子,也只是像今日一样,挑开帘子瞥上一眼,亦或是嘱咐流夏下车去买。
她摇了摇头,瓦氏街巷不光是瞧,要下车逛才有趣。今日怕是不能了,只能另寻旁的日子。
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前,出来迎她的是原在清梨院伺候的康妈妈。康妈妈同她说过体己话,见她独自回门,忍不住嗔怪了几句,好在陆芍一一圆了过来,二人一路笑着去了前厅。
第11章 夫人
今日国公府好生热闹,除了大姑娘沈淑回娘家外,久病不出的沈姨娘也穿了簇新的衣裳,坐在一侧等陆芍回门。
陆芍一一见礼,国公夫人依照流程问候了几句,见她独自回来,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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