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夏长她几岁,知道她们以身犯险的意图:“门第好坏,都是生来注定无法更改的,要想青云直上,势必得铤而走险。”
云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流夏姐姐,那我是个没出息的。我就觉得跟一个好主子,每日饱食暖衣地过着安稳日子,还有甚么不知足的?”
这好主子,说得自然就是陆芍。云竹觉得自己幸运,先头管事挑人听雪院伺候,谁也不知陆芍的脾性,都道是不敢去,云竹来的日子浅,就这么冷不防地被人推了出来。
来了听雪院,见了陆芍,才知这是顶好的差事。
流夏轻叩她的脑袋,笑了笑,心里的防备也卸了一半。
三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宁安殿走,陆芍垂着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没走多久,就瞥见一抹松石绿的织锦绣鞋撞入眼帘。
还未瞧清来人,便听头顶传来倨傲的语气:“你就是那靳濯元的小对食?”
宫里敢直呼靳濯元名字的人寥寥无几,除了富贵,还得是个胆大泼天不怕死的。陆芍一抬头,果然瞧见一衣着华贵的姑娘鄙夷地盯着她瞧。
从姿貌头面来瞧,既不是方才坐在慈福宫请安的妃嫔,也不像是入宫来的女眷。陆芍猜不透她的身份,只好先微微屈膝,行了个万福礼。
那姑娘端端地受了,一双眸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生得倒是不错,却是眼瞎跟了他这样的人。”
“绿环。”她挥了挥手,吩咐名叫绿环的宫女:“我殿内还有些上好的茶饼,带这姑娘去尝一盅。”
陆芍当即后退了一步,在这深宫内院里,跟着不知身份的人走,只怕是墙头上犁田,窄路一条,有去无回。
她开口回绝道:“多谢姑娘好意,只是厂督还在宁安殿等着我,去得晚了,恐惹他不快,这盅茶怕是喝不了了。”
危难时才想着将他搬出来唬唬人。
“你这般怕他?是怕他将你生吞活剥了?”
陆芍心里道是,却不敢将诋毁的话摆在明面上。
“厂督待我极好,何来姑娘说得生吞活剥。”
“好?”她突然笑了声,眼底骤然浮现憎恶。
“是...是极好的。”
大内都是靳濯元的眼线,陆芍哪敢说他半点不是。
“我头一回听到有人说他好,他手戮我皇兄时的阴狠劲儿,我每每梦回,都心有余悸,觉得可怖。你竟同我说他是个好性的。想必他也是当真看重你,瞧上你了。”
陆芍细咂‘皇兄’二字,顿时明白,眼前的贵人,大抵就是萧氏唯一的后人,大梁的长公主萧双宜。
二人当真是冤家路窄,陆芍是萧双宜嗜兄仇人的对食,又不小心替靳濯元说了几句好话,这也无怪乎萧双宜会迁怒于她。
萧双宜使了个眼色,站在一侧的绿环,立时挡住陆芍的去路。
流夏和云竹也站出身来,拉扯绿环的手:“我们姑娘是入宫拜谢太后娘娘恩典的,岂由你能不由分说地就将人带去。”
“这里除了我们,哪里还有旁的人瞧见?我只需将你们三一同处置了,再说从未见过你,谁能怀疑到我头上来?”她呵斥了一声:“带走!”
萧双宜早打听好了陆芍出慈福宫的时辰,是故意在这必经之路上拿人的。适才瞧见她水灵灵,心里一软,便想着她若与她同仇敌忾,说靳濯元的不是,那她就不为难这丫头,可她竟是向着靳濯元,还不知好歹地替靳濯元说了好话。
能瞧上靳濯元的,想必也不是甚么好东西。
第15章 那丫头当真将慈福宫当做……
养心殿西暖阁内,靳濯元盯着适才还争得面红耳赤的朝臣,不疾不缓说问道:“怎地不说话了?清查溢额脱漏的事,各位大人还有旁的意见?”
魏辞年轻,赋役政策才出时,便有朝臣大力反对,他们不敢当着靳濯元的面驳斥,只好寻新主的麻烦。
魏辞这段时日,一连收了几道本子,尽都是反对赋役的奏折。
也实在是赋役革新触及太多官绅地主的利益,大梁朝纲积弊已久,推行困难。
朝臣面面相觑,魏辞在靳濯元的眼皮底下直起腰板:“朕和掌印都在这儿,各位大人若有反对的,何不一起商讨了?”
当真是有胆大的站了出来,是户部右侍郎吴友轩。
“圣上,大梁税收徭役的政策历来已久,贸然改动,臣下只是怕牵一发动全身,令政局不稳,教有心之人趁虚而入。”
说到‘有心之人’,他还挪眼偷瞄了靳濯元的神情。靳濯元只是默不作声地站着,并未接他的话。
吴友轩继而说道:“如今各地讼事少、税收齐,也从不见百姓哀声载道,臣下觉得这样正好,何至于大刀阔斧地改动。”
不等靳濯元开口,魏辞倒是少见动怒:“讼事少、税收齐?王大人怕是过惯了列鼎重裀的日子被金银蒙眼了?不要忘了去岁朕上京,瞧见多少胥吏压下讼状的事。光是入朕眼的,就有好几桩。王大人说的讼事少、税收齐,怕是不尽然吧。”
有靳濯元候在一旁,魏辞的语气强硬不少。王友轩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左右望着同僚,盼他们站出来附和,却是过了好半晌也无人替他说话。
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臣以为赋役改革,非朝夕能成,还是得派遣人手,去各地考察暗访,这样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半年有余,朝中还有许多事尚待解决,哪来这么多的人手?臣还是那句话,赋役改革牵扯众多,若当真牵一发而动全身,岂非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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