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芍应了声,在醉翁椅上落座,与屋里端正身姿的椅子不同,醉翁椅前后摇动,悠悠懒懒,很是惬意。
她捻了颗酸梅含在嘴里,问一旁的福来:“你怎么没同厂督一道入宫呀?”
福来憨笑了一声,脸上满是恭顺:“厂督嘱我留在府内照看夫人安危。”
司礼监的人都知道,他们掌印不好女色,更不会记挂谁。但凡值得他上心的,多半没落个好结果,可是自打小夫人进府后,福来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譬如回门那日,他自是得了掌印的示意才去国公府替陆芍出头,本来也只是在言辞上稍作提点,好教双方面子都过得去。
可他当日属实被陆二姑娘的话气昏头,这才有了后来认错道歉的冲动之举。话传入掌印耳里,底下的人擅作主张,少说也要落个杖刑,偏偏那日,掌印只字未提此事,像是默允了一般,任他仗势凌人。
再有就是在西暖阁,掌印得知小夫人被人扣下,踹他时不知用了几分力,他的左肩至今还在隐隐作痛。
福来比其他小太监都要机灵,别人瞧不见的苗头,他都一瞧一个准。
凭着捡漏的本事,不过三年光景,就成了靳濯元身侧得力的人手。
当下,他就嗅到了一股富贵荣华的气味儿,能在小夫人跟前伺候,就是顶好的差事。
陆芍却不这么想,她嘀咕了一声:“我在府里能出甚么事?”
暗道大抵是他信不过自己,这才在她身边安插眼线。
福来只是笑笑,摆好几碟子吃食,请示陆芍:“听雪院的东西可要一并搬来?”
陆芍没能反应过来,嘴里含着的梅子下肚,才明白福来的话。
记起昨晚替他解衣带,当真又羞又臊。若她长此以往住在主院,总不会日日都要变着法子替他宽衣解带吧。
想到这,藏在绣花鞋里的小脚,不自觉地蜷在一块儿。
可提出留宿的是她,说要伺候人的也是她,话都说出口了,半道溜走岂不是教他瞧笑话。
横竖成了婚就该同榻而眠,搬便搬吧。
福来带了几个人手,从听雪院抬出几个箱柜,流夏和云竹在一旁搭手,依照陆芍平日的习惯,该收拾的收拾,装箱的装箱,府里忙前忙后,里里外外热闹成一团。
不出一会儿,就在主院安置妥当。
陆芍入府后,大多待在听雪院,来主院的次数不多,趁着今日收拾的空档,才好好将这院子逛了一圈。
提督府是气派的,这种气派有别于大内。大内的金顶红门,雕栏玉砌是彰显在外的富贵,而提督府则是是自成一派的古朴格调,乍一瞧只觉得平庸不翘扬,实则步步有景,府里花木名贵,一面花墙头就是一幅若隐若现的画卷,有几分南方园林的别致,这在汴州倒是少见。
院子里有一方名唤月塘的方池,上面架着木作小桥,站在上边能瞧见底下快活的锦鲤。
陆芍此时就蹲在小桥上,手里捏着鱼食,饶有兴致地投喂着。
她想着待来年开春,院子里的花木定是葱郁浓密,届时若能养只猫儿,再养一窝小兔子,院里兴许更添生气,也正好压压厂督凛寒的脾性。
也就是这么随意想着,云竹捧着稍有分量的匣子走了过来:“夫人,太后娘娘的送礼还未过目,可要过来瞧瞧,日后拜谢,心里也好有个数。”
陆芍起身掸了掸手,这箱子礼是太后的贴身嬷嬷亲自交在她手里,临走前嘱咐她一定要细细察看。
她也有些好奇,里头到底装了甚么,值得嬷嬷再三叮嘱:“要看的,就放那儿吧。”
陆芍提着裙摆,从小桥上走下来。她接过流夏手里的帨巾,擦拭干净了,才去拨开锁扣。
匣子传来绵长沉闷的嘎吱声,打开一瞧,里头装了好些宝贝。
只是这些宝贝陆芍都不认得,她随手拿出一件,握在手里反反复复地看。
“云竹,这是甚么?好像是玉做的?物长同玉如意相似,可又不像玉如意。”说着,她便举起手里的玉,对着日头照了照。
若是单看玉质,水头不算太好,一点儿也不像大内送来的宝贝。可见它还有别的用处,否则太后也不会将它当作贺礼送她。
云竹没见过,流夏也茫然地摇头。
她将这柄玉随手放在一旁,又去寻其他的,一翻还是差不多的物件:“这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怎么这么多个式样?”
数了一数,统共有六枚。
福来见她把这些个东西排列在桌面,登时觉得面热,他好意的提醒道:“夫人,这是玉势。”
陆芍只听懂一个“玉”字,点点脑袋:“果真是玉!上头还有螺纹装点,我瞧着当个摆设当是不错的。”
她扫了一眼屋子,瞧见博古架上还有余位,便捧着六枚玉势,踱步过去。
小小的身子贴着博古架,将那几枚玉势,由高到低,从小到大一一排列。
福来瞠目结舌地盯着陆芍踮脚的身影,不敢横加阻拦,生怕扰了二人新婚燕尔的乐趣。
都说厂督不好这口,可见兴致起时,竟是比那些老练的人还要上道。
陆芍满意地瞧着自己的杰作,继而又从箱子里翻出几个银色的铃铛。
铃铛躺在手心,颤颤滚动着,发出悦耳的声响。她拿了两颗,想要挂在床帐的金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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