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了口茶,默不作声地等着魏辞自己想明白。
“俞大人在余州能有甚么利益?余州田赋透明,想贪也无处可贪呀!”魏辞嘀咕思忖着。
“所以咱家才要亲去余州,只有去了,才能摸清俞大人打得是甚么主意。派人刺杀一事,能得手自然是好的,倘或不慎被咱家反绞,事情传出去,就说奸宦加害无辜良民。这样一来,余州的百姓愤怒有之,便要引起民怨。”
话说到这,靳濯元骤然蹙起眉头。
激起民怨?
若单是想推翻赋税的改革,余州总计人口也非州县中最多的,光是激起余州一地的民怨又有甚么大的用处?
他拨转着指间白玉指环,忽然觉得,俞灏此举恐怕不单单是贪污色银这般简单。
魏辞却只听见“亲去余州”四个字,他惶惶不安地攥紧着衣袖:“掌印要离开汴州?”
魏辞年轻,心思不够沉稳,平日有靳濯元站在身侧,这才有了同朝臣对峙的胆气。自打他登位后,大小事都是同靳濯元商谈之后才有决断。
靳濯元一说要去余州,魏辞心里没底,要把偌大的朝堂交在他手里,他哪来的章法。
可他到底是不能阻扰靳濯元行事,只是郁郁不乐地问道:“掌印几时回?这事可要对外张扬?”
需得摸清这点,日后朝臣问起掌印的去处,他才不至漏了马脚。
靳濯元目色深沉。
余州。
他记得,府里那小丫头正是从余州来的。
第25章 若出甚么事,咱家可不会……
回提督府的路上,靳濯元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的掌心。
小丫头身子娇嫩,落在那处,恍如坠入云端。柔软地不像话。
他记得她迷迷蒙蒙从他腿上爬起来的模样,涨红的小脸像喷薄而出的晨光,这在常人看来,足以令人动容心软。
可他到底不是个正常人,这份动容心软总要比常人来得迟些。
马车缓慢行驶,到提督府时,霞光满天,落在主院月塘的水面,像是洒了一渠的玛瑙。
他从月洞门走出,刚走至木桥一端,就见一身着柿子橙比甲的小姑娘朝他小步跑来。她的发髻上系着橙红色的绢带,簪着浅粉色的绒花,迎风一跑,齐齐飞扬起来。
“厂督!”她手里捧着伯爵府的帖子,笑得眉眼弯弯,带了几分失而复得的喜悦:“您准许我去啦!”
陆芍倒不是贪嘴那几个饺子,她只是喜爱热闹,喜欢去人多的地方。
来汴州一年,所认得的人不多,先前识得几个贵女,秉性纯良,偶尔也能说得上话。料想此回摆宴,谁也不会驳了伯爵府的脸面,几人又能聚在一块儿,总归是有话要说的。
思及此,陆芍也多了几分期盼。
靳濯元不置可否,他抬手扯了扯陆芍发髻上的绢带,扯散一根,绕在自己的指尖,绕了一会儿,又捻着绢带去闻。
荼蘼露的香气淡淡萦绕在鼻尖。
“我过几日要去趟余州。”
话音甫落,除了檐上鸟雀不合时宜地叫唤,余下的声音好似都随着余晖沉落在乌黑的天幕下。
靳濯元不需抬眼都能猜着陆芍的神情。
陆芍紧搂着那张帖子,比起回余州,伯爵府的饺子宴便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生长在余州,往前十四个年头的温情皆是来自那里,尤其是了解国公府的冷暖之后,她愈发眷念起在余州的岁月。
祖母过身,绣房也被当地胥吏侵占,她明知就算回去,也回不到从前,可人嘛,总是念旧,仿佛寄托念想的地儿还在,记忆还在,人就还在。
陆芍半晌没说话,心里却在不断在斟酌。回余州的机遇难得,倘或她向厂督开这个口,厂督会不会应允她?
而靳濯元那厢,也确实在等她的反应。
一切如靳濯元猜想的那样,小丫头到底是憋不住气,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我能同去吗?”
去余州山遥路远,靳濯元独身前去,大抵无需顾虑很多,说是商贾亦或行游的人,横竖是好捏身份的。
然而带个姑娘上路,就免不了有些麻烦。靳濯元也不欠她甚么,就算不愿带她同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陆芍知这么个道理:“厂督去办事时,我只管留在宅子里,决计不会胡乱走动,也不会给厂督添麻烦的。”
她绕至靳濯元跟前,勾着他的手指晃了晃:“厂督若对余州不够熟稔,也大可来问我,余州那地,我再熟悉不过了。”
她说得理屈词穷,面上还是强装镇定:“且汴州到余州路途遥远,厂督一路上劳心劳神,总要有人贴身伺候不是?”
靳濯元并不打算在此事上为难她,只是绕着绢带把玩,最后不忘吓唬她道:“若出甚么事,咱家可不会管你。”
陆芍拼命地点头,虽不知厂督为甚么应得这般痛快,但她到底是可以回余州看上一眼了。
日子定得近,赴完伯爵府的饺子宴,三日后便要动身启程。既是要去,便同云竹和流夏去收拾行囊。
靳濯元也没入屋子,抬脚去书房翻看番子递来的消息。
诚顺站在一侧研磨,浓厚的墨汁一圈圈地晕染开来,越化越多,险些脏了铺在桌面的熟宣。
他惶恐地搁下墨锭,双手递上狼毫:“小的办事不利,差些弄脏掌印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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