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碰着薛先生的门生,且又是相熟之人,陆芍帮着打听道:“先生收学生,可有甚么要求?”
“先生收的,大多是十五至二十五的学生,年纪不同,出得问题便也不同。我尚记得,他问我的是道策问。其实这策问,也无关错与对,合先生见解的,那便都收了。”
听着倒也中规中矩。
陆芍想着,厂督在御前行走,甚至辅佐新主,应当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大小政令。只是他的身份又与其他在朝文官大不相同,那些官员非累世名家,便是凭着真才实学一路高上,遣词造句自成一套章法。
就是不知厂督净身前,学问做得如何。唯恐他颐指气使惯了,先生问他对策,他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杀了便是’这样骇人听闻的话来。
陆芍心里仍是寄挂这事,买了瓜果后,便打算回宅子。
宋淮安闲来无事,非要相送,陆芍正要推拒,便有辆马车停在他们面前。
“陆芍。”
轿帘被掀开,里头的传来闷闷的声音。
陆芍侧身一瞧,竟是厂督拜师回来了。
宋淮安瞥见那张俊俏的脸,惊叹于引河街何时多了这样的出挑的男子,偏过脑袋问陆芍道:“你认得他?”
陆芍差些脱口而出‘厂督’二字,话到嘴边绕了个圈,最后颇为拗口地介绍到:“这便是我所说的兄长。”
“兄长好。”宋淮安很知礼节地拱手问安。
哪知车里的人半点不给脸面,淡淡地瞧了一眼宋淮安:“我算你哪门子兄长?”
宋淮安仍是拱手:“我同陆家妹妹一块儿长成,她虽唤我一声淮安哥哥,可我们二人也是相仿的年纪。料想兄长...哦不是,陆兄,应当稍长我几岁,便也跟着妹妹一道喊了。”
靳濯元双眉紧蹙,眼底晦暗不明:“你不断拜我做甚么?”
一块儿长成。
年纪相仿。
下一句是不是直接来个‘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宋淮安愣了一瞬,疑惑地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
难不成汴州的礼节同余州不尽相同?
他生怕自己冒犯陆芍的兄长,便缓缓放下手来。
靳濯元的眼神落在陆芍身上:“还不上来?妹妹。”
他将‘妹妹’二字咬得极重,陆芍吓得一激灵,提着裙摆踩上脚凳。
轿帘被重重地甩下,宋淮安望着不断转动地车轱辘,一直思忖着自己是否那里冒犯了这位‘兄长’。
想着想着,便又僵硬地朝马车拱了拱手。
*
马车内,靳濯元阖眼养神,他今日气质出尘,光是坐着,便俊俏地令人挪不开眼。
陆芍的眸子咕噜一转,扫了一眼车内,未见束脩六礼,便轻声问他:“厂督可是拜成了?”
靳濯元仍是阖着眼,只一下下地转着指节上的白玉指环:“妹妹不信?”
“自然是...”
“还是说,只有宋淮安那样的,才合你的眼?”
他不知打哪来的脾气,陆芍被他抵在车壁上,撞着那对蝴蝶骨,疼得冒泪花。
“我同淮安哥哥不是像厂督想得那样。”
光是这四个字,就足以让身前的人红眼。他捏着陆芍的下巴,指腹所在之处,慢慢晕染开一片浅红。
“你再唤声试试?”
陆芍不敢吱声,只觉下颌处隐隐作痛,疼得她娇艳的唇瓣磕碰在一起,挤出一声挠心的‘疼’。
那声疼无声落入靳濯元的唇边,他的齿尖咬着陆芍的唇瓣,恍如细小的银针密密麻麻地扎过。不多时,二人尝着咸涩的血腥味儿。
靳濯元松开口,以舌尖舔着自己的齿尖,细咂着滚着陆芍气息的滋味,他这才问道:“不是我想得哪样?”
陆芍的双唇留有触目惊心的湿红,上下唇瓣红肿着,一张一合:“我同他先前便是邻里,祖母过身后,也曾承他恩情。今日不过是路上碰着,寒暄了几句,又听闻他也在薛先生那儿请学,这才想帮厂督打探些消息。”
她圈着眼泪,努力不让它落下来。
“那便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陆芍摇摇头:“我从未生对他生过旁得心思!”
靳濯元盯着她娇艳的唇瓣,替她擦去聚起的血珠,又摁在自己同样湿红的唇上。
唇瓣破了皮,轻轻一碰,她就疼得落下泪来。
一颗颗地砸在靳濯元的手背上。
温温热热的。
他的眉头紧紧蹙起:“又哭。”
被他这么一说,陆芍再不敢呜咽出声。只余瘦弱的肩头一抽一抽地,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靳濯元没法,只好抬手去擦她的眼泪。从眼角一路向下,最后将拇指落在她仍在抽噎的脖颈上。
“往后,不许这样软着嗓子唤别人哥哥。明白吗?”
陆芍愣了一下,低声应了下来。
“那你同我说说,你都从宋淮安那儿问到了甚么?”
陆芍还未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身,愣了好半晌,才回到:“问到...问到薛先生爱出策问。”
“嗯。”他阖眼回想着和薛湛水的交涉:“他今日确实出了。出得还是我一力推行的赋税改革。”
“既是赋税相关...”边说边打个了嗝,极为捧场:“应当正中厂督下怀。”
他嗤笑了一声:“他可反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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