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春花听进了心里, 她回头嗳了声,就真的没那么慌乱了。
到了田间地头,三春没扯嗓子喊, 跑到父亲跟前。“爹。”
“你咋来了?”扬宝全抹了把额头的汗。“是不是爹出什么事了?”他急急地问了句。
三春略略踏实的心, 见父亲这般反应,心又开始扑嗵扑嗵的跳, 跳得特别快, 仿佛要蹦出嗓子眼。“爹,爷是不是不太好?姑姑他们都来了,带着爷进了医馆,娘也去了, 家里就剩下我和春花姐,还有春杏姐家的三个孩子。”
“都去了?”扬宝全连农具都不要了,撒路就往村里去。
“爹!”三春追了两句,又返回来捡起地上的农具。“爹, 等等我。”
待三春气喘吁吁的跑到家门口时,就听见春花姐说。“舅舅刚搭了村里的牛车去了镇里。”
“昨儿还好好的。”三春说着说着,眼睛又开始嗒吧落。
“哭啥。”春花安慰了句。“说了只是去医馆里看病,会没事的,你别哭,人还没回来呢,就先哭上了,这样不吉利,呸呸呸!”朝着地上吐了好几口。“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吓得三春慌手慌脚的擦泪水。“我没哭,刚刚,刚刚有灰落进眼睛里了。”她吸了吸鼻子,样子怪可怜。
春花轻抚她的发顶,对着她笑了笑。
扬宝全进普济堂时,不大的店里,满满地全是他们的人。
看着人多,却很安静,只有林可欣和沈大夫的声音,扬宝全竖起耳朵,细细地听大妹和沈大夫说话。
大致意思是:好好养着吧,年岁大了,差不多都是这样,只能熬日子,年轻时,累得狠,身子骨早就掏空了,再怎么医再怎么补,也没法子,人老了,身体也老了。
沈大夫没有开药,给了一瓶药丸,每天吃一粒,看看效果怎么样,能熬过这个春天,兴许还能活几个月。
走时,沈大夫还说,下回不用带老人过来,跟他说声,他可以到家里去看。
林可欣千谢万谢,才带着老父亲离开了医馆。
“哥,大嫂,我带爹回家住段日子吧?”林可欣琢磨着,试着开了口。
扬宝全摇头。“就让爹住家里,你一个出嫁女,总归不太合适。”他说着,又道。“我是家里长子,该我给爹养老,照顾爹。”
这回和上回不同了。林可欣清楚,兄长是担心老父亲随时会走,才一口给拒绝。“那我平时多回来看看爹。”
“行。”扬宝全这回没有说什么。
不知是不是这来回折腾,还是家里人多说话声杂,昏昏沉沉的扬老头忽得清醒了,他还笑着说话,声音很小很小。“是岩哥儿啊。”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慈祥。
“姥爷。”岩哥儿蹲到床边。“你醒了,想吃点什么?我娘说准备给你张罗点饭菜,你中午没吃饭。”
扬老头应该是懂了,眼睛转啊转,转啊转,仿佛在找什么,人群里他看到了出嫁的闺女,笑眯了眼。“秀香啊。”
“爹。我在呢。”
“我刚看见你娘了,她说给我做包子吃,我就等啊等啊,一直没见她做成,我问她,她说还得再等等才能吃。”扬老头刚还精神着呢,说着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他又睡着了。
“包子啊。”林可欣抹了把眼泪,大步往厨房去。“爹,我给你做包子,很快就做好了啊!”
李青花瞧着有点急,催了句。“岩哥儿,快跟你姥爷说话,顺哥儿安哥儿,平时他最疼你们了,快跟他说说话。”
“姥爷,我今天得了赏,村里刘小地主家赏的,一匹布,我打算给姥爷做身新衣裳,给舅舅也做身新衣裳……”
岩哥儿情急之下,也没怎么想,就随便捡了个话来说,这一说啊,似乎睡着的扬老头又笑了起来,眼睛也睁开了一点点。“衣裳啊。”他说得有些恍惚,像是在回想什么,好半会,才缓缓地说。“你娘啊,第一次给我做衣裳,就是一身春衣,湖蓝色的料子,她说我穿得可真见精神。”
“姥爷还真是巧了,我也得了一块湖蓝色的料子,正准备给你做身春衣。”
扬老头摇摇头,食指指了指岩哥儿,看着他笑。“你穿,我家岩哥儿长得好,穿了新衣裳就更精神了。”
说了会话,仿佛是累了,扬老头又睡过了。
“还要喊住爷吗?”安哥儿小声地问。
李青花细细地打量着公公,又探了探他的鼻息,轻轻地摆了摆手,打了个手势,让屋里人都出去些,留两个在这里就行。
岩哥儿留了下来,顺哥儿安哥儿也留了下来,其余人都出去了。
厨房里飘出浓郁的香味,平时大伙儿都馋的紧,早就巴巴儿的望着急哄哄的抢着吃。
眼下却是谁都没有胃口,呆呆地坐着。
“我进屋看看。”林可欣端着刚出锅的热腾腾地包子进了屋里。“有醒过没?”
岩哥儿点点头。“喝了点温水。”
“这就好。”林可欣把包子放到了旁边的桌上。
谁也没喊扬老头,他自己醒了,目光落在桌上,像是在看包子,又像是在看别的什么,眼里有笑。“包子熟了?”
“爹,熟了,你要不要吃一个?”
“好啊。好久没尝你做的包子了,可真是想啊。”尾音叹息,充满着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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