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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理。”凌萧点点头,又问:“但人并非生来便学富五车、洞察世事,总要有人牵引,有人指点。依你所言,世上怕是无人敢自言明世。可倘若如此,万千幼童又该如何识世明理?一味放任不管吗?”
    沈青阮静静地看着他,道:“世子是在与我抬杠吗?在下所言乃是「教化」,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教育」或是「教导」。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人生来便有眼鼻耳口,便是让他去看、去闻、去听、去探索,去传达。
    而为了让这些探索而来的知识有一个归宿,上天又赐给了我们一颗心。
    一个人一生所经历的一切,终究要归于此处,铸成他对世事的看法,和对生的感悟。
    这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本事,也是最宝贵的财富。人之所以为人,因其有灵。
    灵之所贵,在于自由。自由之高尚,不可亵渎。在下所言之教化,就是指所谓「大道」对灵魂的亵渎,对自由的轻蔑。
    可叹世人往往不懂这个道理,身戴枷锁而自以为傲,听他人之所言,言他人之所听,无思想,无主见,无立场,岂非……世子笑什么?”
    凌萧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笑,想要整肃仪表,却忍不住笑得更深了。
    “没什么……”他看了沈青阮一眼,“就是忽然觉得东陵的文化很有意思,倒想深入了解一下。”
    沈青阮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道:“东陵文壮,其思想亦深远。世子若有兴趣,倒不若亲自去看看。在下所言,无过太仓一粟而已。”
    “呵呵呵……”袁博士也笑了起来。
    他看着沈青阮道:“青阮今日所言,让为师也颇感受教啊!关于这个论题,诸位已经探讨得颇为深入,又铺展开来,引入了其它命题,甚好,甚好!
    总之今日清谈甚妙,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看来诸位课后都没少下苦工。如此年纪,能有如此见识,是我江国之幸啊!好了,时辰也到了,今日便到此吧!”
    说完,诸学子纷纷起身恭送。沈青阮还要去翰林院,便与袁博士一道走了。
    凌萧也收拾东西离开,却在行至门口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意味深长的一句:“梁兄,你不觉得方才沈青阮所言有失体统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是千百年传下来的道理。难道,这也是他口中的「教化」?”
    闻言,凌萧眉头一皱,转身一看,见说话之人正是那钟祈之。他默默盯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出门去了。
    第75章
    太平
    眼看着年关越来越近,国学监里也开始人心浮动起来。
    通鉴大典终于编修完毕,翰林院一众编修领了微不足道的薄赏,捋着愈发稀疏的胡须,拖着虚浮的步子,笑吟吟地回家报喜。
    沈青阮也终于踏踏实实地在十七院里住了下来,每日不必再四处奔波,不过几日,气色眼见着好了许多。
    凌萧之前见他辛苦,一直以为此人生性勤勉。可与他住了几日才发现,他妹妹笳蓝那日说的话竟是丝毫不错。
    他习惯夜读,沈青阮比他还能熬。他最多不过到亥时便要熄灯就眠。
    可沈青阮却像只夜猫似的,屋内烛火燃到子时乃是家常便饭。
    第二日卯时他起身练剑,沈青阮的屋门紧闭。等他练剑回来,收拾停当,沈青阮还是屋门紧闭。
    有几次他觉得他再不起身就赶不上早课了,便去敲他的门。
    敲了半天没人应,他还以为人已经走了,刚要拔脚离开,就听到里面传来睡意浓浓的一声:“世子别敲了,快去上早课吧,莫要迟了。”
    凌萧心道,你也知道要迟了?随即不再管他,自己去饭堂进了早点,又到学堂里坐好。
    他一向来得早,此时学堂里不过寥寥几人,有的在温书,有的在赶昨日的课业。
    直到辰正打钟,沈青阮才同讲经博士一同进来,言笑晏晏,衣冠楚楚,丝毫看不出两刻钟前还趴在屋内赖床。
    梁培还是一如既往地跟在沈青阮身后献殷勤。自从被凌萧告知他不爱吃甜后,他便每日换着花样带些酸咸小吃来。
    因着上次说起此人的态度,凌萧本以为沈青阮不会理他。
    可有次经过琴室时,他却耳尖地听到里面传来训斥声,听着竟是沈青阮的声音。
    他这样的人,竟会纡尊降贵训斥别人,简直是天方夜谭。不知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凌萧心下好奇,便凑过去看了看。
    透过半开的窗户,只见梁培战战兢兢地跪坐在琴后,面上犹带泪痕。
    沈青阮站在他身前,指着琴弦疾言厉色道:“凡曲之大者,转合宜离而气方舒。此二音之间当有一大息,而后游吟,莫要急揉。正所谓情思至而音自合,你的手虽覆在弦上,心思却已缥缈无踪,又如何能领悟其中奥义?我要你回去勤加练习,你练了十日手法尚自生疏,又来寻我作甚?”
    凌萧从未见过他如此严厉的模样。梁培似是也被他训傻了,坐在席上一味只是哭。
    沈青阮却丝毫不加理会,只淡淡道:“再来一遍罢。”
    于是,在凌萧的暗笑和梁培抽抽噎噎的抽泣声中,琴声又磕磕绊绊地响了起来。
    因着冬日严寒,百兽伏没,去岁得他们二人救助的那只大白猫在外游荡了大半年后,又找上沈青阮,与他摇首摆尾地亲昵了半日,竟在十七院内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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