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春暖花开,莺飞草长的时节。一众同窗又刚过了一个大关卡,自是身心畅快,纵情玩乐。于是,又是一番慷慨激昂的赏花、饮酒、作诗。
凌萧对整场春宴的记忆不多,只记得后来元知若也来了,还带着十六皇子。一切便如当年月西江画舫上初遇一般。
听闻元知若前几月在后宫大闹了一场。传言不多,知道的都是左近之人,他也是从外祖母那里听来的,大概就是为了娶亲之事。
父母之命不喜,心之所向又不得,难免就会生出些闹剧。
长这么大,身边亲历,话本传奇,他也听闻了不少,所以倒是没怎么上心。
二人自中秋诗会后便没见过,最后的印象便是他在傍晚的树林中与陆灵雪的对谈。
那日他整个人心不在焉,一双眼睛仿佛丢了魂一般。而今日再见,他却又恢复了一惯的慵懒。举手投足间,甚至还带着以往不曾有过的得意。
“呀,九殿下,恭喜恭喜呀!”一见他露面,秦观唐连忙上前相迎。
“诶,殿下何喜之有,怎么也不告知我们一声?”纪麟道。
秦观唐神秘地笑了笑,看了元知若一眼,得了他的允准,便道:“当然是有大喜事了!九殿下刚得了皇上赐婚,要成亲了!”
“呀!那可不要自立府门,持掌家业了?真是大喜事,恭喜恭喜!”
这话只说了一半,后面那一半才是重点。江国皇子一旦成家,便可另立府门,授郡王职。王爷与皇子,虽都是皇上的儿子,身份地位却是天差地别。
显然,席上众人都清楚此事的意义,纷纷上前敬酒。有人便笑问:“只是不知这未来的王妃是哪家的闺秀呢?”
秦观唐又看了元知若一眼,怕他抹不开面子,便代他答道:“是梁国府的千金。”
一听是她,众人的眼神先是一阵闪烁,接着便又恭维起来:“哎呀,真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缘呀!”
凌萧也忍不住看了沈青阮一眼。
当日齐弗莲当着一众贵女的面向他表白,后被拒绝,可是被当成了一大笑柄,在京城贵女圈里传得沸沸扬扬。这才过去几月不到,竟然传来了她与九皇子的婚讯,实在令人有些意外。
要说这种事,多少有些尴尬。尤其是元知若,身为皇子,自己未过门的王妃竟曾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另一个男人表白。
虽然最后被拒绝了,但这并不能挽回什么,反而更令人面上无光。试问世间男子,有谁能做到毫不介意?
可凌萧注意到,元知若仿佛真的不在意此事。不仅如此,他面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
笑意很淡,但显然出自真心,将他原本就如春风般怡人的眉目调和得越发温柔。
三旬酒后,他有些微醺,甚至倚着栏杆轻轻哼了首小调。
调子很清雅,不似京城曲调之繁复,也不像沈青阮的乐音那般细腻,而是完全走的另一个路子,倒给了他耳目一新之感。
酉末,酒尽。
有一小半监生方才便借着酒意告了辞,宴席一散便卷铺盖下山去了。大多数人则是选择了明早离监,十七院也是如此。
沈青阮喝得有些过,好容易丰满了些的脸颊染上几丝微红。
也不知是醉酒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的情绪有些低落,眼底一层波光,映着静夜的银河。
凌萧一路跟在他身后,回到院中便在花树下架了火炉,煮茶解酒。
日常惯熟的事,便是摸黑也能做得有条不紊。今日却不知为何,取茶的手有些发颤,好几次差点将茶盒掉在地上。
手忙脚乱间,只听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道:“明日就要离开了。”
心下一顿,凌萧抬头看去,就见沈青阮如往常一般坐在花树的枝桠上,背靠着树干,曲起一条腿,另一只脚就随意地荡在空中。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从未领会结业大考的真正意义。
他本以为只是一场寻常的考试,就如他这一生经历过的种种关卡一般。可如今才发现,真正的难关在于大考之后的两个字:别离。
两年时光,荏苒过往,说散就散。
望着熟悉得已经如家一般的院落屋舍,他心中忽然弥漫起难言的不舍。
“之后你怎么打算?”他问。
沈青阮怔了怔,道:“先回府,陪陪阿吉,剩下的还需与父亲商议。不过上次编修的《通鉴大典》颇得皇上喜欢,主编撰也找我谈过,大概不日还有公务安排下来。”
他在京师一向炙手可热,之前是因为在国学监清修,好歹保了两年安宁。
如今大考结业,无论是朝廷还是沈府,都不可能放他在野。
这点凌萧明白,他心里更是清楚。大概也是因着这个,他才会不眠不休地从东陵快马赶回京城。
“你呢?”他又问。
“我也是,先回府住几日,陪陪外祖母。”凌萧道,“之后……大概会去游学吧。”
游学本是东陵的传统,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数年静修过后,总要将所学实践一番,才能知民生之艰,江湖之远。
江国本没有这个规矩,但自从源氏月一行来访过后,游学便成了元京上流推崇的格调。
似乎没有经历过游学的历练,就不能体现他们身为天潢贵胄的坚韧与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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