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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母亲那时正在气头上,也许说了些决绝的话。以至于孟姨以为,家母与凌将军生了什么嫌隙,以至决裂。”
    “后来凌将军的噩耗传来,一切都变了。伤心太过,她们二人也渐渐少了联系。斯人已逝,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一晃十多年过去,家母也辞了人世,旧事重提再无意义。
    我想,孟姨大概是不想把上一辈的仇怨带给下一辈,但又忍不住与你我相认,便隐去了母辈的渊源,也一直刻意未将你我二人引见。”
    凌萧忽然想到第一次与孟大家在十二音坊见面时,她流露出的感慨,口中便不自觉地念了出来:“往事不堪追忆。韶华易逝,终究覆水难收。”
    “可事实并非如此。”听闻此言,沈青阮却道,“恰恰相反,凌将军去后,家母每每伤怀难耐。我幼时记得最清楚的一幕,就是每年正月初十,凌将军的忌日,家母坐在窗边暗自垂泪的剪影。
    须知,家母是个心志极坚之人。我自记事起,每年也只有在此日,才会见到她脆弱的一面。”
    “她存有凌将军的几件旧物,还有昔年来往的书信。每到这日,她就会把这些物什重新翻出来,看一遍。
    那几封书信言之寥寥,但她每每都要来回读上数次。凌将军爱在书信中画些花草,或是小动物的图样。家母每看到此处,就会被逗得笑出来。但接着,就是更深切的悲哀。”
    「啪」的一声轻响。
    沈青阮一怔,抬眼一看,就着炭火的微光,在凌萧的颊边看到了一道新鲜的水痕。沁凉的石桌上晕出一个圆圆的水窝,将十几年难捱的追思统统封印其中。
    “她……似乎就是爱笑爱闹的。连外祖母都说,她生性活泼,与我完全不同。”凌萧鼻音浓重地道,“令堂曾描了一幅家母的小像,是她春日游猎之时的模样。她骑在高头大马上,却还不忘了给马儿簪花……”
    说到这儿,他喉间哽咽了一下,似是想笑,却终究化为一声长叹:“我真想看看她,不是在画卷上,而是在鲜活的人世,亲眼看她一眼……”
    炉火上传来「咕嘟咕嘟」的滚沸之声。水汽蒸腾,缥缈间,仿佛勾勒出一幅静谧久远的画卷十七年前的元月初十,正值北境最寒冷的日子,滴水成冰。
    北境军主帅的营帐里燃着火盆,一个英气秀美的女子正在营帐内看布防图。
    她只着里衣,肩上还披着一条绒毯。怀中是一个刚满月的婴孩,正咬着小小的手指,安然酣睡着。
    女子不时低头看看怀中的幼子,坚毅的面庞上闪过一丝餍足,见他眉间稍紧,便动手将他轻轻摇晃几下。
    忽然,帐帘大开,隆冬如席的雪片随之飘撒进来。年轻的母亲立刻用绒毯将孩子遮住,然后不豫地抬头看了一眼。
    进来的是一个浑身浴血的兵士。他慌张地往地上一扑,抖着一头蓬乱的碎发,声嘶力竭地喊道:“前锋部队遇袭,大将军被围困,请将军增援!”
    女子登时大惊。
    她即刻调兵遣将,自己也披上战甲,准备率军驰援。不出一刻钟,众将已在帐外听令。
    大雪于静夜中缓缓飘落,一双双年轻的眼睛含着懵懂与坚毅,齐齐望向主帅的营帐。
    营帐内,身披坚甲的女子沉毅地吐了口气。
    临行前,她似乎有所预感,又折了回来,轻轻亲了亲孩子熟睡中的小脸。
    小小的婴孩似是觉得痒,咧嘴微微笑了下。女子一怔,也随之一笑,而后便毅然掀开帐帘,上马率军而去;
    滚沸的茶壶被修长的四指拎起,沈青阮斟了一杯新茶,给凌萧递了过去。
    凌萧只觉得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见眼前递过一杯茶,便伸手接过,一口饮下。
    “哎……”
    沈青阮的惊呼被埋没在升腾的蒸汽里。凌萧只觉得茶水滚过舌头,所行一路全都没了知觉。额头冷汗骤下,他却硬是皱着眉一声没吭。
    “我……夜深了,先回房了。”他的舌头有些不利索。
    “凌萧!”沈青阮叫住了他,“往事已矣,忧思伤身,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他目光温和,眼睛里似有点点水光。凌萧点点头,没说话,独自默默回了房间。
    本以为会一夜无眠,却没想到一觉天昏地暗,次日辰时方才起身。
    他揉着头,觉得舌头仿佛比头还疼,对镜一照,竟是被昨夜的茶水烫了一个泡出来。
    心下有些郁闷,他推开窗户,一只小药瓶被撞倒,咕噜噜地要滚下窗台去。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
    药瓶下压着一张字条,上面是规规矩矩的三个字:烫伤药。笔锋秀挺,一看就是出自沈青阮之手。
    他心下一暖,不由微微一笑,当即走出门去,想去谢他。可出得院门,他才发现沈青阮的屋门大开,里面已是人去楼空了。
    “家母最为遗憾之事,便是当年未能与凌将军好好地道别。”耳边忽然响起沈青阮昨夜的话。
    知道你还这么干!
    凌萧心中闪过一阵恼怒,可忽然又想到,他昨夜大概是想与自己好好道别的,是自己糊里糊涂先走了。这么一想,他不由又恼恨起自己来。
    呆呆地在空屋前站了一会儿,他也拖着步子回了屋。行李都已打点好了,檀荇和大和说巳时来接他,如今也没多少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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