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纪麟一怔,接着双眉倒竖,怒道,“我当然要救他!你到底是什么人,疯子吗?他不过是个年迈的老人,辛辛苦苦干个小本生意谋生,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为什么要把他害成这样?”
“我害他?”少年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忽然「咯咯」笑了起来。
他笑得实在太厉害了,全身颤抖,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会从树上掉下来。
纪麟被他异样的情绪一惊,又低头看了看怀中之人,抱紧了怕弄疼他,松了又怕他掉下去,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他怒道。
“没什么……”少年终于止住了笑,凉凉地道,“不过就是给他放了点血而已。我就是想看看,这样的人,会不会连身上的血都是黑的。”说着,他又轻声笑了起来。
“别笑了!”纪麟再也无法忍耐,骂道,“你是变态吗?杀人找乐子吗?那么多强盗你不杀,为何偏偏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何其残忍!”
“残忍?你说我残忍?”不知这个词如何触到了少年的逆鳞,他瞬间红了眼睛,盯着纪麟吼道,“这个人之前做过什么你知道吗?张口就是一堆大道理,连事情原委都没弄清楚,你凭什么指责我?”
“你……”纪麟还要说话,凌萧却上前一步,止住了他。
“凌兄?”纪麟不解地望着他。
凌萧叹了一声,道:“在一个全是强盗的匪寨里,一个鳏孤老人,如何独自存活?”
“这……你是说……”纪麟蓦地一惊,脸上颜色变了又变,终于停在一片煞白。
第152章
煞白
“那碗羊汤有古怪……”凌萧道,“否则,单是迷香只会让人沉睡,并不会像你昨晚那般,劲力全失。”
“什么……”纪麟喃喃道,低头看了眼怀中的血人,双手蓦地失了力。
血人「砰」的一声砸在黑红的血泊里,「嗡」的一下,惊起一片黑压压的蝇群。
“唔……”这么一撞,那血人倒是有了反应,口中哼哼唧唧起来。
“呃……”他疼痛地呻吟了一声,由于双目被毁,看不清事物,只感到身边有人,以为是那少年,便恶狠狠地嘶声骂道,“小贱人……你有本事就他妈杀了我!要是哼一声,我渌老三就不算好汉!当年你师父师娘都死在我手上,我如今死在你手上,也……也不冤。只是……”
说到这儿,他忽然淫笑起来,“只是可惜了你师娘那一身好皮肉!我出了那么大的力,最后才享用了三回,就被那起子莽夫来回折腾死了。唉,年轻人就是冲动,好东西都不会慢慢享受,就知道和驴似的,一味地蛮顶……”
“啊……”纪麟轻呼一声,再也听不下去,起身往后连退了三步。
“谁?”那渌老三却耳尖地听到了声音,登时警觉道,“有人!你是谁?你不是那个小贱人!你是谁?”他想了下,忽然反应过来,大叫道,“是不是昨夜来投宿的两位小兄弟?小兄弟啊,你可别被这贱人骗了!老汉我今年七十多了,没几年活头了,却被这个小夜叉捉来,残忍折磨着取乐……小兄弟,你行行好,快救救我,快救救我!”
“还在骗人!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骗人!”纪麟忽然大吼一声,怒从心起,在他头上猛踢了一脚。
“唔……”老汉凄惨地哀嚎一声,又变了个语调,继续哀求道,“小兄弟啊,我还以为你们是好人,没想到也是一般的心黑手狠!啊呀,小兄弟啊,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你们都被他蒙骗了!你们都被那小贱人骗了……”
他仿佛是被剧烈的疼痛弄得有些失了心志,念道了一会儿,忽然又哀嚎着呻吟起来,扭着浑身的烂肉,在血泊泥浆里打起滚来:“哎哟,哎哟,贱人手黑,可疼煞老汉我了哟!哎哟……还是杀了我吧,谁行行好,来杀了我吧!”
纪麟满脸想吐却吐不出来的表情,凌萧和树上的少年也一言不发。
如此挣扎了一会儿,忽然,那老汉不再哀嚎,声音又变得凄厉起来:“贱人,你命休矣!我渌老三是谁?你去绿林里扫听扫听,沿河八寨,谁不知道我渌老三的名号!
我杀的人比你碾死的蚂蚁都多!胆敢如此凌辱与我,待老汉我收拾旧山河,定将你捉了来,剥皮拆骨,刀刖油烹,让你不得好……”
忽然,他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猛地停住了。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咯咯咯」几声渗人的响动。
干树皮一般的脖子上被豁开了一个血洞,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中喷涌而出。
难以想象,一个几乎被放干了血的干瘪老头,喉头竟还存有如此充沛的血液。
纪麟手持长剑,浑身微微颤抖着,双眼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地上的血人,直到「呼噜呼噜」的声音停止,四野再没了动静,只余蝇群振翅的「嗡嗡」声。
「嗷」的一声,树上的少年突然嚎哭起来。
纪麟一惊,抬头一看,就见他整个头脸都埋在双膝之间,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然而,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也只发出了当头的一声哭嚎。之后无论他再如何努力,也只能发出猫叫一般的几声「呜呜」声。
见状,纪麟和凌萧双双皱起了眉,却也没有出声打扰。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少年才渐渐止住了哭。他抬起脸,就见那张原本还算清秀的面庞被他揉搓的全是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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