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三人便被衙差一左一右押了下去。
板子入肉的钝声和吃痛的惨叫在公堂上回响。一炷香后,三人才重又被押到堂前。
只见他们后背及臀部一片血肉模糊,众人只看了一眼,便都皱着眉背过脸去,口中啧啧连连。
这一招杀鸡儆猴,连不相干的人都心有余悸。弛虞雍更是僵在原地,直愣愣地望着三个血人,胸口一抽一抽,似乎随时要背过气去。
“弛虞雍!”此时,头顶又传来一声爆喝。这次连凶嫌都没叫,而是直接点名道姓。
弛虞雍浑身一颤,忙转过头去,就见陈嘉运正满面严霜地望着自己。
“你还有何话说?”两片酷戾的薄唇开合,吐出冰刃般的字眼。
“我……我冤……”他哆哆嗦嗦地开口,然而话还没说完,喉头却猛地一紧。
“嗬嗬……嗬嗬……”他自喉间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声响,接着眼前一黑,结结实实地晕了过去。
公堂上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弛虞雍这次晕得实在,任谁也没有怀疑。几个衙役忙赶过来,顺气的顺气,掐人中的掐人中。
王止和公孙庆受了大刑,本已气若游丝。如今见弛虞雍倒了,就仿佛晕厥会传染一般,也一边一个,歪了下去。
剩下的衙差得了令,也忙过来将人抬下了公堂。
弛虞雍在晕倒之前一直拽着秦讼师的衣摆,就好像手中那点布角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在他晕厥倒地的一刹那,秦讼师一个不妨,也被他扯地趔趄了一下。
可回过神来,他低头看了软泥一般瘫在地上的弛虞雍一眼,却不仅没有蹲下身去救助,反而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离开了他手指的触碰范围。
此番举动颇为奇怪,一下子吸引了凌萧的注意力。他抬眼仔细看去,就见秦讼师微垂着头,似是在看地上人事不省的雇主,又好似只是在出神。
从他的角度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银面之下高挺的鼻梁,和半张枯槁焦黄的面皮。
忽然,秦讼师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一下。
无意识地,他将手扶到脸侧,拇指抵在下颌,剩余三指自然弯曲,修长的食指轻触额角,贴在发线边缘缓缓摩挲。
轰的一下,四野的声音都静止了。就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有什么画面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一切便如灵光乍现,瞬间便消逝了。只余余波阵阵,在他胸口激荡起涟漪。
“嗯……”一声嘤咛,弛虞雍终于在众人的合力救治下清醒了过来。
甫一睁眼,看到眼前三五个身穿红黑制服,面若阎罗的衙差,他白眼一翻,差点又背过气去。
“弛虞雍!”陈嘉运一声大喝,吓得他浑身一抖,又颤巍巍地睁开了眼。
“锦绣山庄酒宴纯属子虚乌有,此事你已无从抵赖。本官现在问你,既然案发之时你不在山庄之内,那当晚你究竟在何处?”陈嘉运喝问道。
“我……我……”弛虞雍嗫嚅着,两片嘴唇开开合合,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哼,支支吾吾,推脱搪塞。”高讼师斜眼看着他,冷笑道,“此乃案犯被逼入绝境之时,手足无措的典型反应。”
“大人……”他上前一步,抱拳道,“凶徒在案发之时被人当场撞见,后来又被人揭露做伪证。前前后后,林林总总,都指向一件事——这个人心里有鬼!”
“这么看来,此案再审下去已经毫无意义。此案人证物证俱全,被告于抱山居杀人一事,已是板上钉钉,无从辩驳!”
“对!”
“没错!”
“高讼师所言有理!”
“不能留着这个败类祸害别家的闺女!”
“斩了他!”此时门外已经聚集起大量的看客。他们得知弛虞氏编造事实做伪证,又听到高讼师一番慷慨激昂的诘问,心中早已不忿。
“嗯……”
堂下讨伐声一浪接着一浪,高讼师也唯恐天下不乱,还在不依不饶地逼问。而身为主审的陈嘉运却迟迟沉吟不语。
“还有……”高讼师见状又上前一步,“锦绣山庄伪证一事,虽然胆大妄为,却也有奇效。若不是柳公子良心发现,道出实情,恐怕咱们各位如今仍被蒙在鼓里。”
“愚私以为,如此奇招,绝非随随便便就能想出,想来背后定有高人指点。”
说着,他有意无意地瞥了秦讼师一眼,若有所指道:“此事大人若只是责罚几个不起眼的从犯,而轻易放过幕后主使之人,恐怕此人会沾沾自喜,从此在作奸犯科的路上一去不返啊……”
“嗯……”听到这话,陈嘉运倒是干脆地捋了捋胡须,点头道,“此言有理。”
说完,他目光如电,射向仍在原处发呆的秦讼师,沉声道:“伪证一事,幕后主使必要一个不漏,全部查清严办。被告讼师,对此你有何话说?”
不料矛头忽然偏转,众人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及。
可等了半天,公堂之上只闻窃窃私语,却无人应答。
“被告讼师?”陈嘉运又提高声音问了一句。
“嗯?”秦讼师这才大梦初醒般抬起头。
一眼望去,只见主审目光俨俨,严厉之色不言自明。再一转眼,却见对方讼师一脸洋洋得意,两撇花白的胡须高翘着,活像个斗胜了的锦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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