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摩挲着手下的惊堂木,面色猛地一紧,刚要说什么,却听一声高喝:“大人且慢!”
“嗯?”陈嘉运忙松了手。
定睛看去,就见秦讼师一掀衣摆,竟然半跪在了堂前。
讼师在西南一带一向声望很高,如秀才一般,享有一般百姓没有的特权。也因着他们职能的特殊性,公堂上历来有「讼师不跪」的规矩。
因而陈嘉运也有些意外,问道:“秦先生此举何意?”
“大人!”秦讼师恳切道,“今日之事事发突然,在下事先毫不知情,一时也想不到应对之策。”
“然而,锦绣山庄饮宴虽为伪证,但细细想来,此案依旧存疑颇多。在下昨日在堂上所说的另外两点,至今也未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在下以为,虽然尽快缉拿真凶,还苦主公道乃是律法所在,人心所向。但却不应以此为借口,妄下论断,冤枉无辜之人。”
“此案在下心中仍有疑难未解,想来大人也不愿制造冤狱,招惹一身骂名。所以,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在下所求不多,只望大人能再给在下一天时间。在下必将竭尽所能,在一日之内将所有疑团解开,还原案情真相。倘若凶手当真是弛虞二公子,在下定也不会包庇。如此,还望大人允准。”
第245章
一日之期
秦讼师说完,双手抱拳,对着陈嘉运深深一拜。
“你……”陈嘉运眼眸泛波,显然受到了触动,“先生果真由此执念?”
秦讼师双目炯炯地望着他:“人命关天。在真相面前,在下相信大人与在下有同样的执念。”
闻言,陈嘉运双眸一动。
他沉吟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扬声道:“好,就一日,本官允了。但是一日之后,无论先生所查结果如何,此案都要有一个公判。这点,先生可明白?”
“多谢……”
“大人!”秦讼师话音未落,高讼师慌忙上前一步,抢过了话头。
然而陈嘉运却断然一挥手,阻住了他将要出口的话。
“正如秦先生所言,此案虽证据确凿,却仍有疑难未解。虽然只是小事,但却始终让人心存疑影。”
“不若就依秦先生所言,不过一日功夫,若有进展自然是好,若没有,此案也会就此有个决断。此事本官心意已决,高先生也可回去继续搜证,以备明日堂审之需。”
“这……”高讼师张口结舌。
然而陈嘉运再没给他反驳的机会。他草草宣布了退堂,便起身离去了。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不仅高讼师,堂上堂下一众人等也都没反应过来。
在大家一片不知所措的惊愕之中,只有秦讼师一人站起身来,转过身去,面色沉沉地走下了公堂。
凌萧的目光一直尾随着他,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边,心中忽然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冲动,竟然想要动身跟过去。
然而念头刚起,手中却蓦地一紧。他回过头来,就见纪麟站立不住,已然靠在了他的身上。
“纪兄?”他有些担忧。
高讼师也走过来,一脸愤懑地跌手道:“二位公子,您看这事……不是老朽心存猜忌,可陈大人此举,未免也偏颇得太过明显了吧?”
凌萧心中也烦乱异常,不想说话。
却听纪麟轻声道:“一日就一日。”
“什么?”高讼师没听清,不由凑近一步。
“我说一日就一日。”纪麟提高声音道,“不过十二个时辰,我倒要看看他能翻出什么花来!”
“无非是秋后的舴艋,权让他再蹦跶一天。等到明日堂审,他和陈嘉运都再没有了拖延的借口。届时,便是弛虞雍的死期!”
他一番话说完,高讼师的眉头却不松反紧。
“话是这么说,可迟一日就多一日的变数啊……尤其是弛虞氏这种手眼通天的人家,他们背后的细碎关系,多到你们想不到。到时候,不知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闻言,凌萧心下一动,忙将纪麟扶正,对他道:“我去看着。”
纪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没多做废话,只望着他点了点头。
凌萧没再废话,随即转身离去。
高讼师兀自不解,下意识伸手将纪麟扶住,问道:“看着?什么看着?”
“无论他们要搞什么小动作,都得事先跟弛虞雍串供。”纪麟虚弱地解释道,“凌兄此番是去监牢外面监视着。若弛虞氏真有什么动静,咱们也好事先有个防备。”
“这……县衙大牢?”高讼师大惊失色。
“放心吧。”纪麟一脸平静,“只要他想,就是大内监牢也拦不住他。”
“大内……什么?”高讼师飙高的尾音被吹散在了风里。
凌萧离开二人后,便直奔县衙大牢。
到地只见一座占地甚窄的土砖院子,除了院墙比普通院子高出不少,和院门口的牌楼上两个明晃晃的大字「牢狱」之外,也并无甚特别之处。
牢狱大门不远处就是瞭望楼,他打眼一看,只见里面闲闲地坐着个差役。
他口中叼着根细草杆,手搭凉棚,正不耐烦地望着与监牢完全相反的方向。
凌萧看了一眼,心下便有了数。四下一扫,只见不远处有一颗山毛榉,枝叶甚是厚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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