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作为讼师,刚刚为弛虞雍翻案,他们还指望我继续为弛虞斛辩护。这时弛虞忠却突然率部而来,要诛杀我。
如此行事,弛虞雍就算再傻也会觉得不对劲。主子不允,他又要如何能调动府兵,击杀你我二人?”
“但若是在你我与刺客搏斗之时,他下令放箭,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战况混乱,万箭齐发之下,很容易误伤己方。何况箭上有毒,弛虞斛届时轻飘飘一句「毒发太快,救治不及」,便宣判了你我的死刑。”
“如此看来,这场戏虽然尴尬,却是不得不演。”
一直听他将关键一一点出来,凌萧才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之前虽然已经想到了七七八八,但没有人帮他将思路理顺,这些小细节就像是风中的碎片,东一块,西一块,始终拼不成一张完整的图。
现在一切都清晰了,再回头细想昨日之事,他后背上忽然起了一层薄汗。
原来那短短几刻钟的功夫,竟是千钧一发,命悬一线。
敌人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而自己却毫无察觉,一头钻了进去,还沾沾自喜,以为主动权一直掌握在自己手里。
殊不知,看在对方眼中,自己就像是一条咬钩的大鱼,扑腾地再厉害,也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丝淡淡的恼怒。这么大的一张网,自己究竟是从何时踏入了他们的陷阱?怎么会一点警觉都没有?
他将事情始末细细想了一遍。
先是有人前来报信,说陈大人遇刺了。他立即便联想起京城段氏一案,第一时间冲到了地牢。在地牢里,他看到了垂死的弛虞斛,也跟来不及逃走的凶手打了个照面。
来不及逃走;
想到这里,他忽然心中一凛。
他当真是来不及逃走吗?还是他根本就是故意等在那里的?等他来上钩,然后一路引着他,钻进他们早就设计好的陷阱之中?
弛虞府门前,弛虞忠惊诧的脸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当时看见自己出现在府门前,是真的感到意外吗?还是他早有预料,一切都是演出来的?那他要有多好的演技,才能同时骗过自己和青阮两个人的眼?
还有那队弓弩手……是他们一早就做下的准备,还是弛虞忠见他们追过来,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而临时起的意?
想不明白……
他忽然觉得有些累,将头埋在了双手之中。
“世子?”沈青阮关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他又抬起头来,勉强笑了笑,道:“没事,只是觉得人心太过复杂,有些……难受罢了。”
闻言,沈青阮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奇怪的表情。像是不忍,又像是犹豫。见凌萧怔怔地望着他,他双眸一闪,转过脸去躲开了。
“我手上不便,世子来帮我束发吧。”半晌,他忽然道。
“嗯?”凌萧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青阮又转过头来,对他扬了扬小包子一般被牢牢包裹起来的右手,眉眼一弯,露出一个孩童般娇憨无赖的笑。
“我……”凌萧却忽然扎手扎脚起来,“我从未帮人束过发。要不,还是让府内的丫鬟来吧。”
闻言,沈青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凌萧猛地意识到,他的身份不能被别人得知。如此看来,还真得他亲自上阵了。
第267章
指间发半绾,连环计诛心
沈青阮已经起身,侧坐在床榻上。凌萧凑过去,张了张手,终于还是轻轻抚上了他泼墨般柔顺的发丝。
“绾个寻常的发髻就好……”沈青阮道,“反正还要戴面具,利索一点,别穿帮了就行。”
“好。”凌萧轻轻应了声。
手下一动,化墨流锦般的青丝就像流水般,从指缝间滑落下去。他缓缓吐了口气,静了静心神,专注到手头的动作上去。
其实他的手很巧,这点他很小就发现了。木工活计都是一点就通,便是稍微复杂些的镶嵌工艺也不在话下。
平日里他不惯别人触碰,凡事也都是亲力亲为,从八九岁起,就不需要别人帮忙束发了。
只不过,帮别人束发,这在他还是头一回。
没有木梳,他只能用手指代替。好在沈青阮的头发极为顺滑,沉甸甸的,又厚又密,铺展开来像是一匹上好的玄色锦缎。
凌萧将发丝捋顺了,从耳后顺出两缕,又拿过他的发带,在他脑后松松地绾了个髻。
“好了?”感到他动作停了,沈青阮问道。
“好了。”凌萧道。
“也没个镜子,看不见是什么模样。”沈青阮轻声抱怨着,伸出左手,在脑后摸了摸。
“很好看。”凌萧道。
“真的?”沈青阮道,回头瞟了他一眼,“你都没到我正面瞧过,怎么知道好不好看?”
“我知道。”凌萧道。
“你又知道……”沈青阮轻轻嗔了句,随后「咦」了一声,疑惑道,“我怎么摸着这么松垮,倒像是女子的发髻一般。”
“不是。”凌萧道,“这个发髻你自己绾过的。”
“我?”沈青阮不信。
“嗯……”凌萧道,“两年前,索伦国宴上。”
“国宴?奏琴的时候吗?”沈青阮挑了挑眉,“这么久了,你居然还记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