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把他带到就出去了,不会儿,又领了个郎中进来。
凌萧宽衣让他检查了一下,就发现银丝极细,他左臂的伤口在皮肤表面几乎看不见,但下面却很深。右手上的伤更为严重,再深毫厘就要伤及筋脉。
郎中唉声叹气地给他上药包扎了,又啰啰嗦嗦地叮嘱了一大堆,闹腾了大半夜,这才背着小药箱出得门去。
身心俱疲,凌萧草草进了些晚点,又服了药,靠在枕上任倦意慢慢涌来。复杂的心事折磨着他的神经,过了许久他才渐渐有了些困意。
合眼之前,他举起裹成个包子的右手在眼前看了看,忽然微微一笑。
原来,手掌被利刃划伤是这么得疼啊……想着,他双眼一闭,沉入了粘稠的黑甜。
子夜的梆子声敲过,新的一日又开始了。
这是沈青阮离开莲舟的第九日。
一夜酣眠,第二日清晨的阳光并未如期而至,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打在窗页上,就如千军万马踩踏而来。
比之更加吵闹的是外界的人声。倾盆大雨并没有阻挡货商旅客的热情,只不过将众人的心绪惹得更烦躁了一些。
凌萧就是被几个大汉喊打喊杀的争吵声弄醒的。醒来时,也才不过辰正。
身上困倦难耐,他翻了个身,想要继续睡下去,却忽然想起了沈青阮的嘱托。昨晚实在心情不佳,昏沉一夜,也不知道这根油条现下如何。
算算,也该是小二送早点的时辰了。他坐起身来,看了看伤口,胡乱披了件衣服。
没了惯用手,做什么都甚是不便,何况他的左臂上也有伤。
衣带不能系,靴子不好穿,脸没法洗,头发更是束不起来。他单手试着系了几次衣带,最终还是被烦躁驱逐着放弃了。
忽然想起沈青阮右手受伤的那几日,他心中又涌上一丝自责。自己当时,为何就不能再细心一点呢?
什么都做不了,他闷闷地坐在床沿,任窗外的人声雨声一股脑地往耳朵里灌。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他过去打开门,却见门外站的不是店小二,而是钟祈之。他单手端着盛着早点的托盘,托盘下面还有个方方正正的锦盒。
他还没去兴师问罪,他倒是上赶着送上门来。
“世子……”见凌萧一脸官司,钟祈之忙道,“我不是来烦你的,只是想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顺便给你把早点送来。”
凌萧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出了口气,后退一步,道:“进来吧……”
钟祈之如蒙大赦,面上绽开一抹惊喜的笑,在门外蹭了蹭鞋底,忙不迭地跟他进了屋。
第322章
东宫卧畔,喋血杜鹃
进屋后,钟祈之将托盘放在桌上,又将下面的锦盒抽出来,打开对凌萧道:“昨夜世子房中一片凌乱,想来衣裳什么的也都被弄脏了。再去淘澄太过啰嗦,我今早干脆去镇上买了几件新的。世子试一下,看看合不合身。”
闻言,凌萧有些诧异,打眼看了一下,见是几身锦缎,一色全黑,只在衣襟和袖口的绣纹处有些许差异。
虽比他平日里穿的差了些,但想来也价值不菲,说不得是这个小镇上最好的货色了。
他有些意外地看着钟祈之,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咳……”钟祈之似是有些尴尬,面色红了红才道,“那个……在下昨晚饮多了酒,多有冒犯,实在过意不去……”
这一段他低声迅速说完,接着响亮地咳嗽了一声,又道:“还有就是,昨晚多谢世子援手,否则在下这条手臂怕就要不保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看来此子虽然奸猾,倒也不是忘恩负义之徒。
凌萧点了点头,淡淡道:“见死不救,非我所愿。毕竟同窗一场,不必挂在心上。”
闻言,钟祈之缓缓叹了口气,道:“怪不得坊间对世子风评甚佳,这一番侠义心肠,果真不是寻常人可比。”
凌萧冷冷一笑,想到昨晚他醉酒时对自己的诽谤,刚要讥讽几句,却又想起他与杜鹃之间的牵扯,最终什么也没说。
“时辰不早,先用饭吧。”钟祈之道,殷勤地凑到桌前,将托盘内的碗碟一样样端出来,整齐摆开。
“厨房今早现包的馄饨,鲜肉大葱,我尝了几个,味道着实鲜美。还有小火熬了一个时辰的鱼片粥,和玫瑰玉兰的酥饼。我不知道世子的口味,就各样取了些。味道都是好的,想来也能入得了世子的眼。”
凌萧坐到桌边,抬眼看了看他:“你用过饭了?”
“我……用过一些。”钟祈之道。
凌萧看了眼他衣袖上的灶灰,微一沉吟,道:“再拿一份,一起用吧。”
“啊……啊……好好好!”钟祈之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忙不迭地出去又取了一份一样的早点,回来乐呵呵地坐到凌萧对面。
“出了昨晚的事,难为你还笑得出来。”凌萧伸手取过一个酥饼,掰开来,闻了闻味道。
“唉……”钟祈之闻言叹了一声,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手中握着个调羹摇晃了几下,轻笑道,“这事说来也奇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知道杜鹃姐姐……明知道杜鹃回去后会跟殿下说什么,也明知道自己凶多吉少,可我这心里……就是满登登的,觉得很暖和!”
他音调轻快,甚至还带着窝心的笑意。凌萧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就见他也正隔着桌案望着自己。一向冷漠的双目中好像忽然有了温度,里面亮晶晶的,似有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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