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也,非也。”寒氏月道,“以血祭灵固然可怖,但以我对阿阮的了解,再加上先祖神明护体,他想要通过并不困难,无非是过程痛苦一些而已。”
“真正让我担心的是献祭以后的事。这便是我今日的来意,也正是在此事上,我希望公子能够不遗余力,襄助阿阮。”
“献祭之后?”凌萧的神色也跟着肃穆起来。
寒氏月微微点了点头:“没错。公子可还记得,我方才说献祭之礼分为两步,以血祭灵只是第一关。”
“这一关成功之后,阿阮的身份与诚意得到认可,历代先贤的记忆便会如狂风海啸一般涌入他的脑中。”
“整个过程发生在一瞬间,骤然接收到如此之多的陌生意识,他本身的意志会与之发生强烈的排异反应。
公子可以将其想象成攻城之战,外面的士兵想攻进来,里面的士兵誓死守城,如此便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少则三日,多则十日,在此期间,阿阮会处在一个极度混乱的状态之下。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若是遇到某个格外强大的意念,他甚至会为它所掌控。”
“尘封已久的记忆突然回归到鲜活的肉体,会不顾一切地掠夺扫荡。届时,这个记忆中最刻骨铭心的几段会被翻将出来,再次重现。”
“你是说……”
“我是说……”寒氏月道,“阿阮届时会像个疯子一般,说另一个人说过的话,做另一个人做过的事。”
第383章
度
“我不明白。”凌萧皱起了眉。
“以家母为例……”寒氏月道,“当年献祭之礼成功后,她曾被一位先神女的意念所控。这位神女对曾经背叛自己的丈夫耿耿于怀,甚至死后都不能原谅。
于是,当她的记忆再次被唤醒的时候,她操控着家母的身体,又一次上演了当年手刃亲夫的场景。”
凌萧轻轻扬起了眉梢。
寒氏月叹了口气:“没法子,刻骨铭心的记忆往往也最为激烈。尤其是当事人自身的破坏力极强时,被他控制的人也会格外受罪。”
“譬如当年那位神女,她在手刃丈夫之后心痛难忍,以致内息失控,在体内横冲直撞。她不得不以痛止痛,在激愤之下自断一臂,这才稍稍平息了心中愤懑。”
“而家母当时被她所控,也挥剑砍断了自己的手臂……”他的眼睫几不可察地抖了抖,语气也哽咽了一下。
“所以啊……”他轻轻出了口气,“为了避免此类悲剧再次发生,必须有一个人在此期间陪护在阿阮身边,不让他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做出伤害自己或他人的事情。”
“既然献祭之后青阮的神志如此不稳定……”凌萧思量了一下,“那为何不喂他迷药,让他将这几日昏睡过去呢?”
“不能。”寒氏月断然道。
“为何不能?”
“因为外来记忆肆虐的过程,也是他将其消化接纳的过程。”寒氏月道,声音前所未有得郑重,“这个过程是有期限的,如果最初这几日完不成融合,那之后就永远不可能融合。”
“便如家母……”他又停顿了一下,“当年她为人所控自断一臂,失血过多以致几度昏迷。没有了自身意志力的阻碍,外来意念在她脑中疯狂肆虐,一直到最后她都未能将其降服。”
“自此之后,她的脑中便永久保留了两种不同的意念。先前已经融合的可以被她自由调配使用,未能融合的却在她的脑中反复作祟,不时跳脱出来,强占她的意志,把她变成另外一个人,令她行止反常,状如疯癫。”
他说着垂下眼眸,唇角抿成一道冷酷的直线,平静的面容上第一次流露出一丝伤感。
“沈氏三十二位神官中,只有沈之垣做到了将外来意志完全融合。他继承了七位先贤的记忆,但他的自我的人格并未被浩瀚的先人记忆所分裂,而是保持了完整的个体。”
“他是最特殊的一个……”他的声音有些沉重,“除他之外,沈氏所有神官都不得不活在多重记忆的阴影之下,随时面临被它们侵占的威胁。”
“所以啊,我们不能强行给阿阮喂下迷药,否则情况只会更糟。届时他本我的意志将完全消沉,整个大脑完全被外来的记忆掌控。在他接下来的人生中,他将频繁地分裂成各种不同的人格,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闻言,凌萧默了一下,凝眉道:“那这段时间便放任他发疯胡闹,自我残害吗?”
“非这样不可。”寒氏月冷酷地点了点头,“如果说以血祭灵是对身体的考验,那这几日就是一场精神的搏斗。但为了不让遴选之人在癫狂之中伤到自己,沈氏族人总结经验,想到了一个法子。就是派一个人守在他身边,保护他,引导他,帮助他尽快回归神志。”
“具体要怎么做?”凌萧双瞳一凛。
“很难。”寒氏月毫不留情地打下了基调。
“难在何处?”
“难在度的把控。”寒氏月道。
“这几日中,阿阮脑中塞满了陌生人的记忆,对自己身处的世界感触会十分模糊,但模糊之中又带着极度的敏感,随时防备着一切外来的侵害。”
“大部分时间他都是混沌的,分不清梦境现实,整个人处在一种迷茫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虽然他脑中的本体意志还在同外来的记忆激烈交战,但他的外表上会相对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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