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见面,这位刺史大人还是一副保养得宜,八面威风的样子。而眼前的人却是一身狼狈,嘴角红肿着,颧骨上还有一块青紫。
这个湛卢下手也真是狠,他心中暗道,绕过堆砌的家具,走到沈重山面前。
沈重山被绑在一只大柜的侧面,双腿大喇喇地叉开,脑袋耷拉着,鬓发散乱,后衣领外露出一截白嫩的颈子。
凌萧将烛台放下,伸手在他后颈上按了几下。沈重山微微动了动,然后哼唧了几声,呻-吟着抬起头,慢慢睁开了眼。
“嗯?”他眯缝着堆起三层褶子的眼,疑惑地四处看了一圈。接着,将目光停在了室内唯一的另一个活物身上。
“你?”他清了清沙哑的嗓音,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被绑着,不禁怒发冲冠,“湛卢那小子呢?”
“他不在……”凌萧道,随意在身后的五斗橱上坐了下来,“要找你的人是我。”
“「找」我?”沈重山怒不可遏,“老子信了你的邪,跟湛卢那个龟儿子去林子里,却被他一掌打晕带到这儿来。老子还以为那小子公报私仇,没想到他真他娘的是受你指使!
凌世子,你究竟想干什么?私自殴打、绑架朝廷三品大员是什么罪过,湛卢那个蠢货不懂,你也不懂吗?”
“不做什么……”凌萧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只不过有个疑问,要跟沈大人印证一下。”
“你要跟我谈事,去我府上,或是请我上山来都可以,派个人去把我掳来算什么事?”沈重山道,“还……还把我绑在这么个破柴房里,一绑就是一天。你你你过来,先给我松开!”
凌萧不以为忤,从善如流地站起身来,走到大柜后面,把绳结解开了。沈重山骂骂咧咧地扯落身上的绳索,揉着酸痛的手臂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他晃了晃僵硬的脖颈,抬眼四处望了望。
“我在沈府的客院。”凌萧道。
沈重山低声骂了句,又往地上啐了一口,然后抬眼望着他,问道:“要说什么?不会就在这儿说吧?”
“那大人想去哪儿说呢?”凌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呃……”沈重山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又压了压眉头,狐疑地盯着他道,“真是你遣湛卢去把我找来的?不是……”
他精明地眯了眯眼。
“大人以为是谁?”凌萧淡漠道。
“哼!”沈重山用鼻孔喷了口气,转开眼眸,对天喝道,“看来也不像他的行事作风!那个小兔崽子人虽奸猾,基本的礼数还是有的!”
一骂骂一对,一惯的口舌不饶人。
凌萧冷冷一笑:“他是文人,行事自有讲究。我与他不同,武人心思,便是擒贼先擒王。现在你人在沈府,不管你们背后搞了多少阴谋诡计,他们都不得不投鼠忌器。而大人如今身在屋檐之下,最好也学着低一低头,莫要错了主意,折了你那高贵的颈子。”
闻言,沈重山终于停下了四处观望的头颅,两道目光聚在一处,直直向他身上投来。
第394章
不杀之恩
“哼……”沈重山大大咧咧地往身后的大柜上一靠,双手抱胸,将凌萧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说话这么中气十足,看来传言不虚,你果真天赋异禀,受了那么重的伤非但没死,还痊愈得这么快。不过……刚能下地就赶着刑讯逼供,也未免太过逞强了吧?”
凌萧也微微一笑:“大人言重了,晚辈当日能逃过一劫,还要多亏大人援手。又怎会恩将仇报,反过来戕害大人呢?”
“哦?”沈重山双目微凛,嘴角邪邪一提,道,“你知道……”
他用的是陈述句,不是疑问。
凌萧点点头:“没错,当日大人赶来时,我还未完全丧失意识。”
“哼,知道更好!”沈重山嗤了一声,“既然知道是我救的你,那就该知恩图报。如此堂而皇之地让一个下人把我掳上山来,这可不是对你的救命恩人该有的所为呀!”
“救命恩人……”凌萧品味了一下这个辞藻,抬眉凝视着他,“这个词从大人口中说出来,自己不觉得亏心吗?”
沈重山的眉眼骤然沉了一下,凌萧视若无睹,继续道:“当日大人赶到瑰园之时,在下已经心口中刀,倒在血泊之中。无论何人,看到如此场景,都不会觉得此人还有活路。
事后医官也证实了这一点,若非在下的心脏天生位置偏右,左胸的那一刀早已要了在下的命。既如此,又何来救命一说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重山面色凌厉起来,“这恩你不想报就直说,在这儿跟我阴阳怪气个什么劲儿?堂堂国公府的世子,难道连这点气度都没有吗?”
“报恩……”凌萧沉吟了一下,“说起来,在下倒是的确有一恩情要报答大人。不过不是救命之恩,而是不杀之恩。”
他双瞳紧缩,紧紧盯着沈重山的脸:“未被大火焚身,烧成焦土的不杀之恩。”
闻言,沈重山眉目一凛,双眼微眯,透出七分危险气息来。
“哼……”二人在昏暗的室内对视了半晌,沈重山忽然从鼻孔里喷了口气,转过身去望着柴房角落里的黑暗,“老子赶到阁楼的时候,那老婆子正拿着刀在你胸口比划,要挖你的心呢!若不是老子手快把她手里的刀打掉,你就算再天生异相,如今也是个胸口顶着血窟窿的死人了!现在跟老子扯这些有的没的……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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