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床下忽然传来一声响动,吓得他轻轻一颤,刚刚移开的手指又按在了伤口上,疼得他瞬时一个激灵。
接着,一个毛茸茸的头就在床沿处缓缓升了起来。昨日刚刚打理好的长发又乱成了一个鸟窝,额前的碎发遮着他的脸,他胡乱拢了拢,转过脸来望着凌萧,朦胧睡眼眯成一条缝:“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你……你怎么在这里?”凌萧惊道。
“不在这儿在哪儿?”沈相夷打了个呵欠,一翻身跃到床上,伸手探了探他的额温,确认正常后满意地「嗯」了一声,“不烧了,那大夫看着不靠谱,没想到开出来的方子还挺老到的。”
“你昨晚……就一直睡在床下?”凌萧道。
“不这样还能怎样?”沈相夷白了他一眼,双手枕在脑后,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昨晚真是好一场人狗大战,老子前前后后活了几十年,还从来没遇到过像你这么难缠的,生病了还不老实,连大夫都差点被你给气走了。”
闻言,凌萧谨慎地想了想昨晚发生的事,发现印象甚是模糊,不由惴惴道:“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沈相夷掀开眼皮看了看他,又竖起一根足足缠了十几层纱布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看看,你的战功!”
“我的……战功?”凌萧越发纳闷,伸手想要抓那根手指,却被他一下子缩了回去。
“别碰!疼得很!”沈相夷抱着手指道。
“是……我伤的?”凌萧不确定道。
“嘿,可不是?”沈相夷哼哼一笑,“就是你这两排小狗牙咬的!”
“呃……”凌萧呆了一下。
“又不记得了?”沈相夷斜乜着他,凉凉一笑,“你这个选择性失忆还真是门好本事,有什么丢脸的,亏心的,一句「忘了」就一了百了了。吃亏的人也只能白白咽下这口恶气,毕竟谁还能跟个疯子一般计较不是?”
凌萧斜了他一眼,又试着想了想昨晚的事,发现实在想不起来,只得作罢,轻轻道了句:“对不住了。”
“哦?”沈相夷睁开一只眼睛,饶有兴趣地瞅着他。
“伤得严重吗?”凌萧又问。
“那可不!”沈相夷爱惜地抚了抚受伤的手指,又把另一只完好的手伸直,放在眼前左看右看,啧啧道,“看看,这品相!这要是在我那个年代,单凭这一双手,就能在清倌人里博得个头名了。你倒好,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上来就咬!”
“沈相夷……”凌萧的声音冷了下去。
“啊?”沈相夷抬头看了看他,见他一脸盛怒不由纳闷,“怎么了?我又说错什么,惹咱们陵大公子不快了?”
凌萧的目光更加寒凉了,字字如冰道:“注意你的言辞。”
“我的言辞?”沈相夷愣了愣,“我说什么了?我是赞美这双手好看呀!”
“你怎可将他比作……”凌萧顿了顿,忽然长叹一声,转过脸去,“我为何要与你废话这许多……”
闻言,沈相夷一个挺腰坐起身来,转了转眼珠,道:“你不喜欢「清倌人」这个词儿?哎,你可别多想,我就是单纯觉得这双手好看才这么说的。
你想啊,若是长得不好看,哪能端得起这碗饭呢?这就是老天爷赏的,老子要能长成这个模样,还巴不得去吃这碗饭呢!
弹弹曲,卖卖笑,动辄几百几千两银子入账。要是捡了大运傍上个富婆,那这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这么好的事儿,睡觉都要笑醒,你还一脸愤怒……唉,这一看就是年纪太小,还没活明白呀!”
凌萧又躺回到枕上,盖上被子,抬起双手捂住了耳朵。
沈相夷立刻欺身上来,一把掀开他的被子,嚷嚷道:“你都退烧了,这么热的天,又是大白日的,盖什么被子呀!小心捂出汗来,再把伤口感染了!”
凌萧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他。
沈相夷也饶有兴致地望着他,半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呀呀,先头我是真觉得你这个性子无聊,可这几日相处下来,我倒是越来越喜欢你了。明明还是小小年纪,却非要装出一副大人模样,其实脸嫩得不行,连个「清倌人」的玩笑都听不得。啧啧啧,真是有趣,有趣啊……”
凌萧翻了个身,侧躺着,脸朝里。
见状,沈相夷继续呵呵低笑了两声,又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得了,不说了。天色不早,正好风也停了,也该出去采买些吃食。你昨晚闹了一夜,现下也饿了吧?说吧,想吃什么?”
凌萧轻轻出了口气,想了想,转目看着他:“你拿什么去买吃食?还有昨晚,你哪来的钱请的大夫?难道你真的……”
“真的什么?”沈相夷明知故问,见他一脸薄怒不由又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凌萧沉下了脸。
沈相夷连忙摆手:“好了好了,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今日就先不逗你了。在下如今虽然国色天香,但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这个道理在下还是懂的。”
“所以?”
“所以……”沈相夷拖着长音,“所以在下就只好勉为其难……把我的拂尘卖了。”
“卖了?”凌萧皱起了眉,想了想不禁大惊,“你……”
“唉……”沈相夷一脸哀戚,“不卖不成啊,昨晚你病成那副样子,抓着我的手哭个不停,就像个小猫儿似的。我这样的善心人,哪里受得了别人如此哀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