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素兰不禁看他老伴儿,城里的规矩?
张支书好笑:“剑平可能怕把棉衣弄湿了。她要脱让她脱,刚起来身上不冷没事。”
高素兰松开闺女,“你去把馒头热一下,弄点酱再弄点萝卜干,我给她梳头。”
张小芳下意识摇头。
高素兰就问:“不让我梳?”
张小芳想一下,脑海里浮现出一段记忆,她娘梳头可疼了。
“你不会梳还拽我的头发,我让方剑平梳。”
方剑平恰好进来,看到张小芳的头发有一点点乱,但辫子没散开,很好梳很好编,“我给她梳吧。”
高素兰下意识想说,你还能梳一辈子。
到嘴边意识到这话不合适,赶紧咽回去:“那行吧。我去做饭。”瞪一眼闺女,“赶紧洗脸刷牙。”
张支书和高素兰的牙很齐整,张小芳担心他们过几年满嘴牙一点点掉光,“就知道吼我。你刷牙了吗?”
高素兰被问住。
张小芳假装生气地哼一声:“没刷牙也好意思数落我。”
张支书不由得想起昨晚的事,道:“牙刷牙膏贵,我昨天带的钱不够。回头再买,买来就刷。”
张小芳惊得睁大眼睛:“你也没刷?”
“明天开始就刷。我们都刷,你也赶紧去吧。”
张小芳满意了,蹦蹦跳跳去对面卧室拿她的牙刷和搪瓷缸子,本想哼“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在出口的那一瞬间改成“鹅,鹅,鹅,鹅,鹅,鹅,我有一只大白鹅——”
张支书不禁看一下闺女:“又咋了?”
方剑平很意外,她居然没忘。
“我昨晚教她一首诗,名字和第一句就是‘鹅’。”
张支书忙问:“她没打你吧?”
方剑平被问懵了。
张支书:“你不知道,她小时候谁让她看书写字她打谁。”
“您也说小时候。小时候有几个懂事的。我觉得小芳不笨,多学学过两年可能就好了。”
张支书摆手:“别安慰我了。水快凉了,你洗吧。洗好再给她倒。”
方剑平挽起衣袖:“真的。”
“不笨就会这一句?”
张小芳趴在门后听到这句话觉得她可以出去了。
“谁说我就会这一句?”张小芳凶狠狠的把后面三句说出来。
方剑平笑着看着张支书。
张支书惊得微微张口,不敢置信看向方剑平。
方剑平点头。
张支书不禁朝闺女走去,摸摸她的脑袋,“不会长大了开窍了,我和你娘不知道吧?”
“一个大傻一个二傻,你们知道啥呀。”张小芳故作嫌弃地瞥他一眼,挥挥手,“起开啦,别耽误我刷牙。”
张支书一点不生气,因为闺女会背诗了。
这个惊人的发现比二十年前村里人越过全村长辈选他为村支书还让他震惊。
张支书忍不住问:“闺女,知道啥意思吗?”
张小芳口中含着泡沫,知道也没法说啊。瞪大眼睛看着他,还让不让人刷牙了。
“你刷,刷好咱爷俩再说。”张支书也不走了,就蹲在闺女对面。
张小芳心里憋得慌,只是一首幼儿园小朋友都会背的诗就能把他稀罕成这样,要知道他闺女没了得多难过啊。
原本张小芳还想等过几年变聪明了,再跟他们透漏一点点,比如她以前魂不全,这几年补全了,她已不再是以前的她。
这一刻张小芳决定把这件事带进棺材里。
张支书和高素兰老两口目前为止没有对不起方剑平,更没有对不起她。她不是原来的张小芳,不会再犯傻,老两口不用为了闺女昧着良心做事,干嘛还要承受这种痛苦。
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前半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甭管原来的张小芳做过什么,她始终占了人家闺女的身体,有义务给他们一个幸福的晚年。
这样想张小芳心里好受多了,也有心情作怪,凶狠狠瞪一眼她爹。
张支书不以为意的往后移一点,依然面对面看着她。
方剑平也没想到一首这么简单的诗能把他激动成这样,暗暗决定以后每天教她一首。
高素兰觉得老头子瞎激动,就算缺的心能补回来,那也得成千上百首。她一天记一首也得一年半载。
“她爹,过来烧火。”
张支书头也不回地说:“忙着呢。自己烧。”
“忙着跟闺女大眼瞪小眼?赶紧过来!”
张支书习惯了听媳妇的话,下意识起身,到一半又蹲回去,“又不炒菜。你把馍放箅子上自己不就烧了。”
“快点!”高素兰拔高声音。
张支书一听她声音不对,慌忙起身,“来了!做个饭能要多少人?一天天就你事多。你也出去看看谁家爷们天天往厨房钻。”
高素兰道:“你也出去看看谁家还没吃饭。”
“我不用看也知道都没吃饭。”
吃了饭就得干活。张支书可是知道张庄这些人,早上一个比一个能磨叽。就算吃也是关上门。没人去干活,他敲着破锣通知,他们再慢悠悠出来。不过也就冬天这样。农忙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早,不需要他通知,吃了饭就下地抢收。
虽说也有人偷懒,但这时候都没心思计较。因为大家都偷懒,赶上下大雨庄稼泡坏了,大伙儿都得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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