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仙阁云家在城西,占一坊之地,入门一道汉白玉浮雕影壁后,便是笔直的青砖主道,主道两边是宽广的金碧辉煌的沿廊,廊后一墙之隔是粉墙黛瓦,朱罗锦翠——从内到外透着有钱的格调。家大业大,十分有钱,却宗门根基不深,没有高阶修士坐镇——这就如同孩童抱珠,也不知道吸引了多少虎视眈眈的宵小之人。
明心心道,难怪云家家主一定要云文箬拜入剑宗求学。剑道凌冽,一旦学有所成会比其他道法更有威慑力,只是云文箬虽然有极高的单天灵根的天赋,却是单土灵根,在杀伐剑道上,很难展现凌冽攻势。
天赋的事情,不是依靠勤勉就能弥补的。
明心忍不住叹息,又想到荒泽秘境里,那披剑试图挡在最前面的温温柔柔小荷尖儿一样的云文箬,心想不如回头画个阵出来,虽然保不了生意场上的阴谋诡计,但是出入平安的宅子还是能守一守的。
别的不说,阵法来自衍天宗,衍天宗虽不出世,但威慑力还是有一些的。
穿过主道进主厅,见到早早等候在旁的云家家主。
云家近来事多,织衣附阵的业务出了差错,宗门长老闹起事来,偏偏归家的女儿不听安排闹起失踪,焦头烂额的,云家家主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好好休息。
为了失踪的女儿,带着一身疲惫的云家家主并没有盛装打扮,只一身家居闲服。她原本以为只是见一见女儿的同窗好友,方便问问情况,谁知一抬眼一看却看见了一剑定山河的剑宗剑尊——不会错的,那织衣附阵的空青道袍世间没有第二件。
何况那面容姿态,修真界内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真的是太虚剑宗剑尊燕纵。
云家主倒抽了一口凉气,再一看剑尊身边的人,差点没站稳。
愣了好一会儿,云家主眼眶微红,嗫喏出声:“先……先生……”
燕纵一脚踏入主厅,白玉石地砖啪嗒一声,惊醒失态的云家主,也让她捂去到嘴边的话。
来自高阶修士的目光似有若无,云家家主如芒刺在背,近乎慌张的让出主座,燕纵带着明心坐到主座上。
明心记忆里没有云家主,也不疑有他,只是初次到访,脸皮不够厚,主座坐不下去。燕纵指着惶恐的云家主:“三百年前,她不到你膝盖高,还在玩烂泥巴。”
云家主:“……”
明心:“……”
明心带着一脸幻灭坐下来。随后云家家主阐明情况。
明心猜得不错,云家没有高阶修士坐镇,支撑至今已经内忧外患。
三百年时间足够繁衍一个盛大的家族,云家在兴起之前曾经是西南一座凡人小村子里养蚕人。
那时,正逢封魔界碑洞开,封魔界碑立在西南天堑山下,山下聚魔林,魔修倾巢而时,首当其冲是时代生活在林中的凡人村子,云家村就是其中之一。因魔修作乱家毁人亡只活下来姐弟二人,其中姐姐便是如今的云家家主。
后来姐弟二人被赶来的修士救入封魔道,得以保全性命,可留下命后,问题又接踵而来。封魔道是抗魔前线,后路被断,支援不及,修士们勉力维持,根本没有办法养活残存的凡人,山穷水尽之下,没有修为的凡人们只能靠自己,可云家姐弟二人太年幼,根本养不活自己。
那时的封魔道太乱,元婴之上的青年修士支撑在最前线;修为不够的枕戈待旦以便替换受伤的师兄师姐;能力再差一点的就给药宗弟子打下手救治伤员,冒着生命危险出城寻药,以及寻找能饱腹的食物——来到这里的修士大多辟谷,食物是为没有修为的凡人找的。
可战火袭扰,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太少。饿极了的凡人劣根凸显,时不时便会闯进修士后勤驻地伤人闹事,逼得修士们不得不画下迷幻阵防卫。
在饿了几天,勉力躲开易子而食、虎视眈眈的人贩子后,云家的姐姐抱着弟弟跌跌撞撞通过迷幻阵,闯进修士后勤驻地。
“饿极了的人什么都不怕,我闯过迷幻阵遇到一位女修便骗她,说我有灵根,曾受仙人点播可以入道修行,那女修笑了笑,也不知道信没信,便把属于自己的那份食物分给我,还让我跟在她边上帮忙,后来,还教我画阵织衣……”
她本就擅长养蚕,养蚕织衣不失为一门生计。
悠长的岁月在言谈中轰隆而过,无声无息,仅留下一声喟叹。
云家主不着痕迹望了一眼明心,又低下头:“只不过我愚笨,阵法一道只学了个皮毛。后来魔修被压回封魔碑,我竟然真的测出个三灵根,再往后便是靠着织衣和阵法,勉强挣出云家这份家业,勉强生存下来。”
说到这里,云家家主又哽咽起来。
“我们姐弟二人幼年相依为命,我检出灵根,我弟弟却没有,我原本想着这样也好,反正我也能让他衣食富足、无忧无虑,谁知七八十年倥偬而过,因病临去前他竟话里话外都是怪我。”
怪她们明明是姐弟,却从此不同;怪她寿数绵延,他却老态龙钟病来缠身……
七八十年那么长的一辈子,他都要死了,他的姐姐却还是二十来岁青春永驻,肉.体凡胎怎么能不心生怨恨?
“我弟弟去后,留下的后辈都是没有天赋的凡胎,仅有一个孙字辈天赋不错,我抱养过来,取名文星。我这些侄儿都跟我弟弟一个性子,眼大手空没什么能力,却总想在家业里插手,还搭上想分一杯羹的奉火宗,企图谋害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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