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琤赶上去,抿抿嘴,一些话脱口欲出,又最终沉默。
两人一路走着,来到偏殿的一间房屋外,容琤推开门:“这是我们的住处。”
杭絮进去看了一圈,看见正屋一张宽大的床,沉吟道:“这……我们要一起睡?”
他摇摇头:“外间有张榻,我晚上在那里歇息。”
杭絮听罢立刻拒绝道:“不可,我睡外间吧。”,她不想占人便宜,再者,不过一张小榻,行军路上什么没睡过,甚至能算上舒适。
她又晓之以理:“你比我高那么多,我才到你的胸膛,我睡外面正合适,你睡了连身子都舒展不开。”
可容琤这次却很坚决:“不必,阿陵已经铺好了我的被褥,还是我睡吧。”
杭絮无奈的看着对方出了门,又在合上门前低嘱,冷厉薄情的眉眼在烛光下竟有几分温柔:“明日要早起,早些休息。”
*
门合上还没多久,就被“砰噔”推开。
阿云大惊小叫跑进来:“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听说有个郡主在路上拦下你,嚣张得紧呢!”
杭絮接住云儿,捏捏她的脸颊:“我能有什么事,不相信你小姐的身手,嗯?”
云儿呆呆地“哦”了一声:“也对,谁能欺负得了小姐啊。”
然后熟练地把脸颊上杭絮的手拿开,向对方絮絮叨叨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听说那个郡主是陛下长姐,霄阳长公主的独女,姜月郡主,从小就被宠得性子骄纵,在京城里横行霸道,这回遇到小姐,算是栽了个跟头。”
“不过小姐的身份也不比她低,您可是镇国大将军的女儿,又是瑄王妃,那个郡主估计要气死了,小姐,小姐?”
云儿自顾自说了一会儿,发现杭絮垂眸沉思着什么,叫了几声,对方才抬头,微微笑了下:“没事,我们早些睡吧,别误了明天的行程。”
云儿应声,总觉得小姐有些奇怪,像是、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抬头看她的那一眼里,带着让云儿胆寒的恨意。
她打了个寒颤,摇头把这虚妄的猜测甩出脑袋,哼着曲儿打热水去了。
午夜,杭絮睁开双眼,早早就上床的人,杏眼中却毫无睡意,她的嘴唇无声张合,念出那个不久前得知的名字,“姜月、姜月、姜月、姜月……”
扬起一个笑:“原来是你啊。”
前世她听闻杭家被抄家,匆匆赶往,那些侍卫看见她,得了令一般向她扑来,她那时已断了经脉,狼狈抵挡却依然不敌,被押住肩膀,额头狠狠磕在青石板上,有血迹漫出来。
“你就是杭絮吗?”
她艰难地抬起头,伤口的血液流进眼眶,把她的视线染成血红,一个骄傲的身影隔着血红的屏障进入她的视线,那人骄纵地说:“都怪你,都怪杭家,让琤哥哥的名声蒙了羞,他还去舅舅那里给你求情,你怎么配!”
而后吩咐道:“把她教训一顿,不要打死就好。”
杭絮闭着眼睛等待疼痛的到来,却感受到一个柔软的身子俯在她的身前,云儿往日清脆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们在做什么,还没有证据,怎么能够随意伤人,不准伤害小姐!”
面对殴打仍镇静无比的杭絮此刻慌起来:“云儿,快起来,你在做什么!快,不要,我没事,不要!”
她想伸手推开,然断了经脉的后遗症突兀发作,四肢酸软无力,竟是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侍卫对她身上之人.拳打脚踢,却毫无作为。
她听见什么东西“滴答滴答”落下的动静,鼻尖涌来血腥气,恍惚整个世界都变成血红色,那一刻她无比痛恨自己残废的身子,牙齿紧咬,口腔溢出腥气,却只能听着那声音渐渐变得低弱,只喃喃念着“小姐”,最后戛然而止。
杭家所有人在那一天被带进天牢,独独剩了杭絮。因为她已嫁给二皇子容敏,早非杭家的人。
要去找人,去救云儿,容敏、清姐姐、柳叔叔,谁都好,救救她,救救她……没有力气,她就把指甲扣住青石板的缝,用全身的力气一寸寸挪动,爬向大门,指甲崩裂,便用指腹,数道血痕留下,又全数被身体擦去,终于到了门口,她却在碰到门板时因体力不支晕过去。
后来,她四处拜访,一个侯爷透露出消息:“你呀,怎么就得罪了长公主的心头宝,让她亲自带人抄了杭府,还四处警告,不准我们……唉!”
再后来,就是云儿在狱中伤势恶化,不治身亡的消息。
“姜月姜月姜月姜月……”
杭絮把这名字翻来覆去念了几百遍,阴暗的情绪如蔓草疯长,假如恨意也能分个排名,那么害死爹爹、杭景、云儿的三人绝对位列三甲。
她一夜未眠。
*
第二天,晨光破晓,上山的队伍就整装待发,皇帝为了他那还未出生的嫡子,可谓万分尽心,不仅斋戒数日,一身衮服,还要身体力行,顺着阶梯徒步上山。
余下的皇室人员也不好行特权,一个个也老老实实爬山。可毕竟娇生惯养,没爬多久便气喘吁吁,但看皇帝没有休息,也不敢停下,只能硬撑。
相比他们,这点距离对杭絮而言轻松得多,她一个王妃,混在一群女眷中,随她们走走停停,权当郊游。
半个时辰后,前方终于传来皇帝休息的消息,众人不顾形象瘫倒在地,杭絮也席地而坐,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恭敬地呼喊:“杭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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