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琤倒是不觉得烦,他听惯了别人的废话,朝堂上、书房里、各种谄媚或谎言,早就没了感觉,但是——
他轻飘飘地瞟了杜锦一眼,声音也轻轻的,“好好画,别说话。”
声音戛然而止,对方缩着脖子点头,用嘴型说:“不说话、不说话。”
容琤这才低头,手掌挡在怀中人的眼睛上,隔绝了阳光,声音低而柔:“睡吧。”
对方的眼睫在他的掌心颤了颤,带来一阵痒意,最终安稳地停了下来。
*
杭絮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有些发晕,不知身在何处。
下意识地蹭了蹭脸颊下舒服的东西,软中带硬,好奇怪的枕头,她睁开眼,看见蓝色的枕——不对,不是枕头!
一点点把埋着的脑袋转过来,她仰起头,看见眉眼低垂的容琤,带着微微笑意的声音响起,“醒了?”
入睡前的记忆忽地涌入脑海,杭絮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也意识到自己枕的究竟是什么。
她忙将手掌按在甲板上,想要起身,却没注意自己肩上搭着的手轻轻用了力,刚睡醒的身体还有些发软,她砸在容琤怀里,不疼,却有些懵。
“怎么了?”
容琤沉默一会儿,才解释道:“还没画完。”
“没事没事,”杜锦的声音忽然响起。
他贴心地说,“夫人的部分我已经画完了,可以不用躺着。”
杭絮挣扎着坐直了,点点头,“那我活动活动手脚。”
容琤也跟着想站起来,却被杜锦喊住:“公子别动,你的部分我还没画完呢,再等等。”
他慢慢坐回原位,抬眸看了杜锦一眼。
对方忽地一抖,赶紧提笔画画,假装没看见容琤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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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絮站起来,绕着船头走了一圈,到了乌篷旁,云儿正坐在里面跟船夫聊天,转头看见她,眼睛一亮,“小姐终于醒了,你睡了一个多时辰呢。”
“竟然过了这么久。”
杭絮也钻进乌篷,跟她坐在一起,“看天色还跟刚才差不多。”
她又问道:“我刚才看见船边好像有块小岛。”
船夫笑道:“确实有块小岛,在远处的时候,被荷花挡着,看不见。”
“那杜公子让我把船移到湖心,靠在这里,说是景色更好。岛上种了不少花卉,倒也漂亮,也是个赏景的好地方。”
杭絮起了点兴趣,连困倦的大脑也清醒一些,从乌篷里钻出去,到了船尾,“我去看看。”
那船夫虽说靠着岛,但为了避免碰撞,到底留了两三尺的距离,船尾与陆地间隔着数枝花叶,高至杭絮的腰间,随风摇摆。
杭絮估摸着自己与陆地的距离,觉得跳过去不是什么难事。于是放心的走近船边。
可她忘了自己还喝过酒,对距离的估测有些失误,用的力小了些,没有落在陆地,反倒掉进了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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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琤端坐在船头,还维持着方才的姿态,只是没有杭絮躺在怀里,这件事就变得有些无聊。
他神色依旧冷淡,耳朵却听着乌篷里几人的交谈,他听见杭絮说要去岛上看看,而后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脚步声消失,接着的却是落水声!
杜锦停了笔,四处张望,有些惊慌,“有人落水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容琤就已经站起身,一转眼到了船尾。
云儿也冲出乌篷,俯在船尾,看着荷叶遮掩下水波晃荡的阴暗水面,抬头对容琤道:“小姐好像掉下去了,她不会水的呀!”
她又回身,急急喊道:“船夫,你有竹竿吗,快给我!”
她没等到船夫的竹竿,反倒是身后又传来落水声,回头看去,容琤也不见了踪影。
*
幸好荷塘的水不是很深,没多久,浑身湿透的容琤便抱着一人上了船。
杭絮闭着眼睛,头软软地歪到一边,几缕鬓发黏在脸颊,身上的衣服也湿漉漉地滴着水,粉色的外裳浸了水,变成湿红色,沾着几瓣荷花,倒真像荷花幻化成的精怪。
容琤看着自己膝上的人,神情罕见的有几分慌乱,手指贴着对方的脸颊,那无论何时都温热着的皮肤,此刻竟变得冰凉。
云儿在旁边焦急得要命,拿着帕子给她擦去脸上的水迹,又按胸口。
“小姐、小姐醒醒,怎么晕了过去?”
她的眼眶红起来,“都是我不好,没有看着小姐,让她掉进水里。”
船夫在一旁道:“是不是呛水了,才醒不来?”
“呛水了,对对,呛水该怎么办来着……”
云儿又要急得哭出来,容琤忽地从慌乱中回神,脑海中浮现自己在书中看到救治溺水之人的方法。
溺水之人,若昏迷不醒,应当渡气而救,每渡一次,按压胸口二十次,循环往复,直至醒来。
他来不及思索,立刻低首,嘴唇贴住对方对方同样冰凉的唇瓣,将一口气渡进去。
可还未等他起身,唇瓣被一点轻微的力道舐住,他凤眼微微睁大,对上一双半开的、带笑的杏眼。
“我可没那么容易呛水,”杭絮声音贴着他的嘴唇响起,含含糊糊的,“刚才只是有点晕,没来得及睁眼。”
容琤紧紧提着的心终于放下,还未来得及庆幸,忽然意识到现在两人的情景,耳廓漫起一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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