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 容琤的目光正直直望着房屋那透光的窗户, 明亮的灯光透过长睫,在他的眼睑打下深沉的阴影。
察觉到杭絮的动作, 他侧过头望下来,紧抿的唇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别担心,皇后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不会有危险。”
她慢慢呼出一口气, “对,皇后不会有问题的。”
两人相握着手,温度传递,把各自冰凉的手染上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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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童情况如何!”
一个身影乘着夜色匆匆赶来,他的身边空无一人,连个小太监也没有带,却依旧显得高大。
那身影停在院中,瞧见容琤与杭絮,朝这边走来。
皇帝衣衫齐整,不像刚从床上起来,倒像批了半夜的公文,一直到现在。
他的眉头深深皱着:“十弟怎么也来了。”
杭絮回道:“我们听见这边的响动,听说是皇后的住所,心中担心,便赶来了。”
皇帝的眉头略松一些,叹了一口气:“梓童喜欢你,知道你的这份心,一定高兴。”
说罢,他转向屋子的方向:“不知梓童情况如何。”
他焦躁地踱了几回步,终于忍不住向屋内喊道:“刘喜!刘喜!”
刘喜匆匆从屋内跑出来,连歪倒的帽子也来不及扶正,向皇帝禀报:“回陛下,宋太医刚才来诊断,似乎是因为山路颠簸,导致胎气不稳,现在有小产之像。”
“朕在问梓童,不是问孩子!”
刘喜身体一颤,把歪倒的帽子取下来,攥在手里,继续道:“皇后出血不止,若再不止住,陆太医说,可能有……有丧命之危。”
空气一时寂静,伴随着皇帝毫无情绪的神色,无声的恐惧蔓延。
“梓童近日身体好了许多,断不会轻易出事。”
皇帝的声音也平淡,脚步向前踏出,就要往屋内走去。
“朕进去看看梓童。”
刘喜见状,连忙拦住皇帝:“陛下,里面脏污,入不得陛下的眼。”
“让开。”
皇帝把刘喜推到一边:“朕的妻儿,凭什么不能看。”
他几步踏上台阶,手已贴在门板上,“吱呀”一声,大门忽地被从内打开。
一个扎着双环髻的宫女出来,眼眶红着,杭絮见过几次,她正是皇后的贴身宫女,月儿。
皇帝显然也认得她,停住了动作,问道:“皇后怎么样了?”
月儿擦擦眼睛,行了一个礼道:“血已经止住了,陆太医在里面给娘娘喂药。”
皇帝神色一松,整个人向后退了几步,挥挥手,“传我令,赏陆太医黄金百两。”
月儿顿了顿,又说道:“陆太医说,娘娘还有危险,虽然现在好转,但依然可能出血。”
对方放松的神情重新变得严肃,他上前推开门板:“我进去看梓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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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进去没多久,容攸也赶来,站在窗户旁,想透过窗纸看见里面的情形,握着杭絮的手掌冰凉。
院内的灯火燃了一夜,三人也在外面站了一夜。
直到屋门打开,几人陆续走出了,神色皆放松,才松了一口气。
刘喜走到杭絮几人面前,躬身行了礼,道:“多谢王爷王妃,还有十六公主在此陪伴,皇后已无大碍,陛下正在里面照看娘娘,几位也回去休息吧。”
“皇后现在气血虚弱,不宜下床,你一定要好好照看……”
一道苍老而中气十足的声音出现在屋门口。
杭絮抬头望去,看见一个穿着太医服的老人,老人已须发皆白,一夜未睡,却仍显得精神矍铄。
“那位就是宋太医?”她问道。
刘喜摇摇头:“这位是陆太医,原本娘娘是由宋太医一手照看,只是离京前宋太医突发风寒,无法出行,陆太医自请跟随。”
“这次多亏了陆太医。”他感慨道。
“刘公公,”陆太医的声音响起,“山上可有药房,或是储药的地方?我带的药材快用完了。”
“有的有的,”刘喜朝杭絮几人欠身,转了回去,殷切道,“陆太医放心,陛下早就让人在山上建了药仓,奴才带您过去。”
院子重新变得寂静,杭絮悄悄地走到门外,透过半开的门扇,依稀看见屏风后的床边坐着一个人影,有低声的絮语传来。
她没有进去打扰,只望了一眼便离开,揉揉容攸的脑袋,“我们都回去吧。”
容攸打着呵欠,脑袋一点一点:“絮、絮姐姐,母后真的会没事吗,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也会没事吧?”
她的询问是为了寻求安慰,没有等到回答,却也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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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絮踏进自己院门的那一刻,困意就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她不适应山路颠簸,昨日本就疲惫至极,又一夜未睡,以至于每向前走一步,睡意就会更浓重一分。
进到卧房,看见床铺的那一刻,她几乎要失去意识,连忙向上面扑去。
容琤原本扶着杭絮怕她摔倒,一时没注意,也被带到床上,两人结结实实地倒在被褥里面。
幸好云儿铺的被褥够软,杭絮转了个身,手臂一伸,正好抱住对方的脖子,顺带把脑袋搭在了他的臂膀。
容琤表情不变,浑身却僵硬起来,他不敢移动被杭絮枕着的那只手臂,生怕吵醒她,只能用另一只手轻轻移动对方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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