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裴迎在人群,却没有看她,而是扬长而去。
那时候,他很想回头看一眼裴迎。
这些日子里,姜曳珠总在想:如果他儿时说一句真心话,他们成婚会是琴瑟和鸣的一生。
他梦见:成婚后被那个傻妞管得死死的,他想把姜家的钱交给她管,因为妞妞比自己聪明。
又因为妞妞太娇气了,他一根手指头也舍不得碰,洞房的时候,慌得连手脚也不知放在哪里。
妞妞会嘲讽他一句是不是不会啊!
他一边嘴硬,一边手足无措,生怕把她惹哭了。
两个人小孩子心性到老,有家族的庇佑,到处游山玩水。
可是没有如果。
大船离开,姜曳珠负手而立,没看她,一眼都没看她。
却在夜风有一下没一下的吹拂中,肩头微颤,哭红了眼。
哪怕整个大骊都看出来姜曳珠喜欢裴迎,只要她不知道,这场暗恋依旧可以藏在心底。
……
小书房,陈敏终正在练字。
大骊皇帝是个暴君,而他是暴君所出的龙子,与生俱来携着父辈的强横,眸光所到之处山火猎猎,噬人生机,下颌线笔直到一丝不苟。
不似世家公子一般蕴藉,周身是杀伐决断的兵家士气。
在听到宁怀贞禀报,太子妃回家后去了哪个地方时,这份杀机倏然浓烈。
“她去给姜曳珠还玉坠了,是不是。”陈敏终的声音清冽干涩。
他罢了笔,不动声色间垂下眼帘,遮去这份机锋,他从不让人察觉自己的心境。
宁怀贞一愣,笑了笑:“太子妃原只是去桥廊上找自家兄长,无意中撞见的,或许……只是巧合。”
“哦。”陈敏终淡淡应了一声,显然,并不相信。
“殿下为何要试探太子妃?”宁怀贞忍不住问。
藏在太子妃木箱中的菩萨玉坠,其实并非姜家的那块,而是殿下命人精心伪造,故意放在其中。
满京城什么事,从来都瞒不过殿下。
他知道姜家掉了一块祖传玉坠,是给长孙媳妇的,算在裴家的聘礼里,被裴家弄丢了。
宁怀贞不敢揣测,殿下将假玉坠放在太子妃的箱子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半晌,书房里静静响起殿下的声音,像一截白玉瓷瓶碎了。
“人都是经不起一点试探的,我早知道。”
他的语气极力平淡,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仿佛告诉宁怀贞,他早就知道了,一切尽在他预料中。
所以,他并不诧异,也从未有过期许,多情人自作多情,总颜面尽失。
“她有一位青梅竹马的姜公子,今日她要还他的玉坠。”
“殿下……”宁怀贞踌躇许久。
陈敏终一声轻笑,不紧不慢地将笔饱蘸墨汁,悬腕,迟迟不落笔,任由毫尖墨汁涌动,“啪”地一声溅落。
“无妨,我早就知道她说的每一句喜欢我,都是骗我的。”
他一早什么都知道。
一夜夏雨过后,半面倾倒的翠竹林簌簌,水珠滚落,天光熹微,光影错落有致,被窗棂的格子分化开十二道,满室静谧,呼吸清晰可闻。
此刻,雪白的宣纸被墨汁糟蹋了。
陈敏终心防大破。
宁怀贞俯过身,见到殿下在桌前待了半刻,宣纸上,却一个字也没写出来。
“啪哒——”细不可闻的一声。
是外头的雨珠依旧在落吗?
宣纸的一角,被这滴水珠缓慢浸透,一块暗沉的小水渍。
陈敏终一手按住,大拇指捻住,再移开,痕迹并不明显,似乎什么也没留下过。
宁怀贞错愕抬头,见到殿下一张明净十分的面庞,利落的线条下,清风明月,一双凤眸平静无澜,哪里能见到半点泪痕?
是他产生错觉了吗?
陈敏终的神情纹丝不动,什么都没发生过。
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38章 玩弄
裴迎不明白殿下又怎么了。
自从她去了一趟灞雪桥, 回来之后,殿下愈发冷淡,平日回两个字的, 如今只回一个字,要么“嗯”, 要么沉思不语。
夜里, 她想主动冰释前嫌,给他暖和暖和,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殿下竟然盯着她,叫她心里没底。
这男人怎么这么多心思呢,她的小脑袋瓜猜不透, 究竟哪里出问题了。
殿下与世间男子不同,盛京的公子哥儿, 将爱与欲分不清楚,睡女人不上心的, 但殿下只有心底完全接纳了一个人, 喜欢这个人,才会同她滚被窝。
他不愿与裴迎同房,甚至这几日与她分房,心也远了。
六月底, 暑气难消,裴迎背后倚靠的枕襟上月枝叠压,她在马车中抚额, 惴惴不安。
日前嫂嫂来了信,家中出事了。
哥哥不知什么原因,夜里被人从床上揪起来, 仅着了一件白色单衣,连外衣也没披上,当夜便被关进了都察院。
裴迎心下觉得荒谬至极,谁敢这么大胆,直接冲进裴家拿人?
不要说裴老爷位居大理寺卿,裴家更出了太子妃,可是来拿人的又说奉了陛下的旨意,奉的什么旨意?
一连几日,都察院那边密不透风,一家人甚至连哥哥犯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裴迎原先想,或许哥哥又在女人身上闯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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