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原身的娘亲,许氏。
当初原身离家时许氏年纪不过三十,是十里八村公认的美人。如今仅仅过去六年,许氏就仿佛老了十几岁,可见这些年日子过得并不轻松。
“吖吖?”许氏望着林悠然,不确定地叫出她的小名。
长女离家六年,此刻站在她面前,穿着富贵人家才有的绫罗衣衫,通身的气度如那些大家娘子一般,她都不敢认了。
林悠然上前两步,恭敬见礼:“是我,阿娘,吖吖回来了。”
这声“阿娘”她在路上默默地练了许多遍,此时叫出来依然有几分不习惯。
“不是说明日才到么?你看我,连口热饭都没做上……”许氏满心自责,伸出手想把林悠然往屋里拉,将将碰到她的衣袖又顿住。
林悠然看出她的局促,主动搀住她的胳膊,柔声解释:“原是想走回来,又怕路上不安全,干脆咬牙多掏了几个钱雇了辆骡车,便提前到了。”
许氏连连点头,说:“合该如此。”
说话的功夫就进了屋。
“吖吖,你好生歇歇,我这就去做饭。昨日托你三叔去集上买了肉,一早就腌上了。”许氏生活清贫,平日里断然舍不得吃肉,这次是为了林悠然才咬咬牙称了两斤。
林悠然拉住她,道:“不忙,我带了些点心,咱们娘仨先凑合一顿吧!”
北宋真宗初年,占城稻尚未推广,从皇宫到民间皆是一日两餐,中午鲜有开灶的,林悠然初来乍到,不想搞这个特殊。
她解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细藤编的箱笼,一尺见方。盖子揭开,还未看清箱中之物,便先闻到了勾人的甜香气息。
映入眼帘的是一坨坨田螺形状的小点心,淡黄的颜色,柔滑的表皮,一圈圈条纹清晰可见,如方阵一般铺在油纸上。
许氏惊讶又迷惑,问:“这是……吃食?”
林悠然微笑点头,用帕子垫着手,捏出一颗送到许氏嘴边,柔声解释:“这叫‘酥油鲍螺’,牛乳掺了蜂蜜制成的,阿娘尝尝?”
许氏看着她手中雪白的丝帕,再瞅瞅帕中那颗见都没见过的酥油鲍螺,一时惶恐,没直接吃,而是双手捧着接到了掌心,细细去看。
轻飘飘一小团,不像面食,也不似豆饼果蔬之类,小心翼翼放进嘴里,竟是入口即化,唇齿间溢出清甜的奶香。
许氏尝了一口,满眼惊喜。
“二丫也尝尝?”林悠然捡了两块递给林二丫。
林二丫没接,只一个劲儿往许氏身后躲。
原身离家时林二丫尚在襁褓,今年虚岁已经七岁了,却像个三四岁的小娃娃般一脸怯懦,细瘦的小手紧紧揪着许氏的裙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看着林悠然。
林悠然瞧出不对劲,却没多问。
许氏叹息一声,将点心塞到林二丫手中,温声道:“吃吧,你阿姐专门给你带的。”
林二丫这才小口小口啃起来,虽没言语,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和越吃越快的动作诚实地透露出她的喜爱。
许氏顺了顺小丫头枯黄的头发,伤感道:“自小就这样,长得慢,说话晚,怕见人……”
说到一半,似乎怕林悠然嫌弃,话音一转:“别看她这样,实际心里明白着呢!前几日你捎信说要回来,她日日站到院子里等着,这是知道你是她亲阿姐,盼着跟你亲近。”
林悠然不吝啬说几句亲热话让她安心:“这些年我也惦记着阿娘和二丫,就想着有朝一日能回来,一家团聚。”
许氏不由红了眼圈,直到现在她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是真的回家了。
晚饭是许氏做的,猪肉炖白菜,姜丝蒸鲤鱼,荞麦面菜窝窝,还有一例豆腐汤。
可以看出许氏用尽全力想给林悠然做顿大餐,平日里舍不得放的油、盐、肥肉可着劲儿多加,结果几样菜不是太咸就是太腻。
林悠然虽吃着不习惯,但还是做出一副十分尽兴的模样,哄许氏开心。
吃完饭,许氏坚决不许林悠然洗碗,只把她推进洒扫干净的东屋。
四四方方一间小屋子,四面是土坯墙,不知用什么涂的墙壁,竟十分凝实,不用担心掉土渣。屋顶是人字形,椽子有些腐朽了,茅草也略显稀疏。
与堂屋相通的门洞没有门板,只用一道竹帘隔开。北墙下垒着一截矮炕,炕上铺着草席和厚实的褥子。炕头放着一个大木箱,是用来放衣服的。
临窗处放着一个梳妆台,木质极新,刻着牡丹花纹,想来是许氏特意为女儿准备的。
窗户是侧开的,柳木打的直棂窗支起来,外面种着一片毛竹,杆子细长,四季常青,为这青黄不接的早春平添一抹翠色。
小小的屋舍虽简陋,却让林悠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灶间的水烧开了,林二丫拎着满满两桶热气腾腾的水进屋,“咚”的一声搁到林悠然跟前,又腾腾跑出去,再回来时,抱着一个大木盆。
林悠然看出来了,这是让她洗澡。
其实她真没那么矫情,既然回了村里就已经做好了入乡随俗的准备,没想到许氏这般细心,林悠然心内不无感动。
许氏带着林二丫去溪边洗黄豆,为明日点豆腐做准备。林悠然插了门,在屋内洗澡。
许氏怕她冷,特意把灶间的大锅烧起来,灶膛连着东屋的土炕,土炕一热,整间屋子都暖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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