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渣炒窝窝,菠菜豆腐汤,还有一碗氤氲着热气的豆腐脑。恰好是她去年刚从雄州回来后,在家吃的第一顿早饭。
林悠然失笑:“阿娘莫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许氏顺着她的目光看到桌上的碗碟才反应过来,也跟着笑了,“赶巧了,昨日刚好剩了些油渣,你又爱喝青菜汤,便做到一起了。”
若非故意,那就是缘分。
林悠然情不自禁抱住许氏,蹭在她肩头撒娇:“还是家里好。”
“那以后就少出去。”许氏笑着拍拍她的头,温声道,“趁热吃,今日有的你忙。”
真让许氏说着了。
众人听说林悠然回来了,纷纷上门。有食肆和成衣铺的管事找她汇报工作的,也有亲朋好友过来问候的,还有左邻右舍单纯凑热闹的。
林阿姑几人热热闹闹地准备了一桌席面为她接风。
一整天豆腐坊就没断人,林悠然自然也就没时间考虑感情问题。
等他终于抽出时间打算跟赵惟谨谈一谈,已经是两天后了。
林悠然做了几样赵惟谨喜欢的菜,提着去了银杏林大宅。没想到,没瞧见赵惟谨,却遇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久闻大名,今日终于见着了。”
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回廊上,瞧着林悠然,眉眼含笑。
林悠然怔怔地盯着他看。
对方的身形和赵惟谨一样挺拔,和赵惟谨一样举手投足间透着世家子弟的矜贵风度,尤其是五官轮廓,与赵惟谨竟有七分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盈满笑意的桃花眼……赵惟谨的眼睛要么清冷,要么傲娇,从未笑得这般灿烂。
林悠然莫名有些心疼,若非经历过那些灰暗,她的郡公也该时时这样笑着。
“某赵惟宪,有礼了。”赵惟宪是官身,按理不必对林悠然见礼,此番模样到底是看着赵惟谨的面子。
实际上,不用他说林悠然就猜到了,这个人就是赵惟谨的堂兄,也是她以为的救命恩人,左神武将军,赵惟宪。
林悠然放下食盒,郑重行礼,“小女悠然,拜谢将军救命之恩。”
“且慢。”赵惟宪虚扶一把,拦住她,“食盒我收下了,救命之恩可不敢冒领。”
林悠然一怔,问:“将军此话何意?”
“字面意思。”赵惟宪转身拎起食盒,瞧着里面的菜,赞道,“怪不得慎之胖了一圈,这南山村的伙食当真不错。”
林悠然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是故意岔开话题。就像赵惟谨先前说的,他这位堂兄是个“恶劣”的人,你越表现得迫切,他越会戏耍于你。
因此,林悠然压下满心疑惑,不再追问,而是顺着他的话说:“将军若不嫌弃,不如尝尝看?”
“那我就不客气了。”然后,赵惟宪当真不客气地拿出盒中碗碟,一一摆在石桌上。
林悠然客气地坐在回廊上,顺着他的话,从盘中之餐谈到风土民情,从南山村的风景谈到河北路近来的屯田之事。
她看似礼貌,实则疏离,心里一直有一把尺子,一头约束着自己,不管对方是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都不逾矩;另一头默默衡量着赵惟宪和赵惟谨差异。
很奇怪,她第一眼见到赵惟谨时就觉得似曾相识,不管他故作冷淡还是傲娇矫情,她都能从中窥见到这个男人的可爱之处。
反观赵惟宪,明明一直笑着,还礼貌地围绕着她感兴趣的事物寻找话题,但她就是和对方亲近不起来。
殊不知,赵惟宪此刻心内的感叹丝毫不比她少。
自从赵惟谨搬来南山村,两个人时不时就要飞鸽传书,不知从何时开始,赵惟谨的话题中多了一个小娘子,随着他的描述,赵惟宪心中早已有了一个模子,比如生得俊俏,会做饭,能赚钱……似乎集合了所有的优点。
赵惟宪原以为赵惟谨言过其实,今日一见才知道,自家堂弟还是谦虚了。他放在心上的这个小娘子,不仅有着世家贵女拥有的品质和修养,还有着许多男子都比不上的见识和胸襟。
实在难以想象,南山村这方小小的天地能养出这样一位奇女子。
试探得差不多了,赵惟宪便收起狐狸尾巴,说起了林悠然真正关心的事。
“原本早该跟你说,怎奈路途遥远,唯恐字不达意,某便想着与其书信解释,不如当面说清。”
林悠然大方一笑,道:“愿闻其详。”
“一年前,在雄州救下你的不是我,而是慎之堂弟。”赵惟宪直入主题。
慎之,是赵惟谨的字。
赵惟谨并非故意隐瞒林悠然,而是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日,他本就重伤未愈,惊闻辽人细作疯狂屠戮大宋平民,硬是从军医帐中冲出去,带领一队兵士打算速战速决。
并非他有意逞强,而是那日营中所有排得上号的将帅都被叫去了驿馆。若非如此,城门口的守备也不会如此空虚。
赵惟谨在河边救下林悠然的时候,因为失血过多,意识已经模糊了,仅凭着一腔意志支撑着,不然也不会把孝章皇后亲手做的大氅给了林悠然。
若是林悠然眼力再好些,就能发现赵惟谨上马之后没跑多远就晕了。
至于林悠然听到的那句“左神武将军”,并不是辽人细作在喊赵惟谨,而是因为对方看到了赶来接应的赵惟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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