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青萝斋外细雨绵绵,东湖边上的柳堤蒙在一层绿雾之中。
晏亭柔在青萝斋后院一边盯着印坊的人印书,一边同青萝斋的洪掌柜聊天。洪掌柜是个四十多岁的儒生,与晏三叔是好友。
“洪掌柜,那纸可是同高氏书坊借的?”
“是的。年前他们也同咱们借过的,都是你来我往互相帮衬的事。还瞧见高家郎君了,托我给你带好呢。”
洪掌柜端了茶杯在手里,喝了一口,“我没接他话茬,这痴人,还惦记你呢。我都嫌他聒噪。”
晏亭柔笑了笑,“我要不是碍于书坊的事,也不想理他。咱们下半年印的书,有什么新的么?”
“方接了个历书的活儿,不过不赚钱,按照你爹爹的意思,这类都接。听闻洪州府的府学书院要印一批童书,给书院里的小学用,那学生都是九、十来岁的娃娃。应该是《三字经》、《千字文》一类的,这事我正要同你商量呢。”
“怎么了?”
洪掌柜侧了侧身子,低声问:“小柔同陆通判相熟么?”
晏亭柔放下手中茶杯,“借这套雕版的交情,多了没有。”
洪掌柜「哦」了一声,“书院、官印的事都归陆通判管,那我回头再问问吧。”
“嗯……”
说话间,阮六郎走了过来,“小姐、洪掌柜,陆通判求见,在青萝斋外院呢,已让人带到喝茶的雅间里了。”
晏亭柔和洪掌柜相视一笑,“说曹操曹操到呢,咱们去前头迎迎。”
第27章 临江仙·飞雨落花
青萝斋的院子中,飞雨打落花。
阮六郎撑着伞,为晏亭柔挡雨,两人从后院走到青萝斋里。
青萝斋是对外的书坊,里头做书籍买卖。可以买书,也可以商议印书,还提供茶水和各类饮子。
青萝斋的书坊围着一个空旷的院子,狭长的很,入了门便是一排雅间小阁,过道狭窄,却不显得局促,反倒有种曲径通幽的神秘感。
阮六郎先一步推开横门,晏亭柔入了一处唤作「忘忧」的雅阁里。她和洪掌柜同陆通判一番客套,相对而坐。
晏亭柔笑问:“陆通判可是不放心那雕版?”
陆进之吃了口茶,搁了茶杯,说:“放在你们这里自是放心的,我只是好奇想看一下,修补成什么样了,也瞧瞧你们印刷的进度。毕竟,好几个书坊抢着要借呢。”
洪掌柜一路陪着笑,也不说其他,晏亭柔就回道:“没想到这大雨天,你竟还来了,先吃杯茶热乎一下,等会我带你去。”
两人随便聊了聊茶的事,晏亭柔心里正想着何时提一提童书的事,没想到陆进之先张了嘴,“想必晏姑娘也知晓,我们明年要做一批童书。”
洪掌柜眼皮一抬,快速瞧了一眼陆进之的眼神,又使了个颜色给晏亭柔。
她心里一笑,嘴上说道:“略有耳闻,就是不知此次的要求难不难,我们青萝斋能不能有这个机会呢?”
“青萝斋在洪州、临川印坊在临川,那都是叫的上名号的印坊,我正有此意呢。不过,关于书籍的甄选,有些异议,可能还需商讨一番。”
陆进之有意停了一停,见晏亭柔丝毫没有讨好的意思,一脸淡然的等着他说,就继续道:“我素来仰慕令尊的名头,也听闻过晏姑娘在文学、书籍上的造诣。过几日我们这边有个框架了,我再同你相约,聊一聊。”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没说给你们书坊做,也没说不给,还要兜个大圈子,以待来时。
晏亭柔也没明白陆进之这是几个意思,就微微一笑,“好啊,静候佳音。”
晏亭柔带着陆进之去了青萝斋后院的印坊,逐一检查了《大藏经》雕版修补的情况,还拿了已经印了几版、还未装订的单张来,晏亭柔一一讲解着:“此处本来我们不知是什么图形的,好在后来有位友人曾见过原画,补齐了此处的海水纹。陆通判看着墨迹,这版印出来,比几十年前的那版要清楚很多呢。”
陆进之拿起印好的单张在手中,摩挲了一下印迹,“当年的为何不清楚?时日长了,纸张晕染?”
没想到他身为通判,竟然如此认真,晏亭柔对他有些刮目相看,同此前她接触的旁的官员不大一样,“那时的造纸工艺和现在的不同,眼下的竹纸、麻纸都更吃水,质地更细密,不会像以前那版晕的那般模糊。”
阮六郎走了过来,拱手道:“小姐,小王爷来了。”
“他怎么来了?”晏亭柔不由低声感叹。
陆进之望着晏亭柔,见她眉头一簇,就笑了一下:“我上次还未同小王爷好生聊呢,不如同晏姑娘多讨杯茶吃,同小王爷聊聊。”
两人出了后院,又回到忘忧雅阁,见赵拾雨今日穿了一身深褐色衣衫,衬的脸色煞白,晏亭柔偷偷瞧了一眼,“小王爷,病好些了么?”
陆进之行了个见面礼,“原来小王爷几日不见,竟然是病了,可要我派府上大夫去诊治?”
“陆通判也在啊。有心了,无碍了,咳咳,估计也快好了。”赵拾雨好不遮掩,故意的问:“不知陆通判来找小柔,所为何事?”
“印刷的事,不过也聊得差不多了。”陆进之看着晏亭柔,温文尔雅,“我府里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晏亭柔要送他,陆进之伸手一摆,“晏姑娘留步吧,外面还下着雨呢。我府上刘押司撑伞候着呢。待我这边定的差不多了,我在约你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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