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但还没等我们开诚布公介绍一下自己,旁边的桌子就喧闹了起来,透过亭台四周的幔帐和兰花,可以看见一个女子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许多人跟她起身问好,她只是“好!好!我很好!”匆匆应付过去,穿过众人向我们疾走而来。
“听说找到长姐了?!”她挥帘而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我心里一阵感动,起身想去拥抱她,谁知扑了个空,她直接略过我落座,猛喝了一大口茶,巡视了一圈:“她人呢?!!!!”
我的木乃伊手臂僵在空中。
倏尔她看见了桌上不认识的女人和少年,再次疑惑:“我坐错桌了?!”可又看到了祖母祖父母亲叔儿和姨母:“母亲……”
两秒后,她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个满脸包着纱布只露出眼睛和鼻孔嘴巴的人是她长姐林微雨,那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赶紧起身和我完成了刚才没有完成的拥抱。
而我的心,已经像南极的冰川一般冰冷……
可能是顾及到有外人在场,她压低了声音道:“长姐,你怎的变成这样了?!咱们分别的时候你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用被纱布包成的拳头指指母亲,示意是母亲打的。
青夏瞪大了眼睛:“你又惹母亲了?”
怎么是我惹她?分明是她不分青红皂白为了攀附权势狠心地打亲女儿,我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
我俩这么一通悄悄话,桌上的人不知为何都有些局促不安。
许是看气氛尴尬,母亲呵呵一笑,举起了酒杯:“主夫还有别的事,今日不等他。如今人也到齐了,大家开吃吧!”
于是一声钟响,众人举杯,迎着昭昭明月,二妹的庆功宴开始了。
此次来宴会的都是本家人,虽然我本家十分茂盛,叁代以内直系旁系血亲都坐了十几桌,但我在这里也活了十六年,这么一点儿亲戚还是认得全的,所以——这个跟我们同坐一桌的女人到底是谁?!
不是我们本家人,难道是李晚镜哪个姐姐?姨母?还是别的什么女眷?
不对!如果是李晚镜那边的亲戚,李晚镜也应该在这!更何况就今天李晚镜那个表现不像是要来参加宴会的样子,他亲戚更不可能到这里来……
那到底是谁?!不仅来了我二妹的庆功宴,还跟我们坐在一个桌子上?!
那个惨绿少年,看起来比二妹年纪还小,不行,不能任由他们坐在这里,否则,按照林家年龄小就可以分得鸡腿的政策,我今天是没有鸡腿吃的……
可能是看到我瞪着少年的目光,母亲唤人又上了一只烧鸡。
“……?!”
母亲!伟大的母亲!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这么懂我?!我愿意原谅您今天罔顾母女之情痛殴我之一事!
可是我这手被包的很是不便,一手五个指头被包成了大拇指一家、剩下四个手指一家,还无法弯曲,我只能用两只手捧着鸡腿吃,吃得一手是油,回家估计就得换纱布了……
我这厢快乐地吃着鸡腿,青夏很照顾地为我夹了几筷子菜,又给我拿了勺子,让我用拇指夹着勺子挖菜吃。
若是林欢在就好了,呜呜呜,她肯定会喂我吃饭!二妹总是顾忌众人的目光,只有没人在的时候,她才可能会喂我吃饭。
吃得差不多了,我清清嗓子,刚想开口问问青夏这一年在外的经历,有没有吃苦,以及她的疤是怎么来的,但还没等我开口,母亲先开口了。
她看着二妹,露出审视一般的微笑:“青夏,你如今受封在即,以后就是做将军的人了,林家以你为荣,但你也切不可骄傲自满,须知你有今日成就,全靠诸位长辈的栽培。”
二妹急忙起身,端着酒杯,恭敬道:“是,多谢母亲、诸位长辈。”说着便给母亲敬酒,祝她福乐安康,寿比南山,敬完又给祖母、祖父、母亲侧夫和我们的叁个姨母一一敬酒,她身边的小厮端着酒壶,一杯又一杯地倒,看得我很是揪心。
哼,母亲干嘛要说这种话?青夏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都是靠她自己好吗?!林家给她的,和她给林家的,根本就没法比。
到了敬那几个不认识的女人时,二姨母笑道:“这是你姨夫的几位姐姐,曲氏,辈分与我相当,你可唤一句小姑。”
青夏很有礼貌地行礼:“小姑安康,不才林青夏。”
二妹的良好礼仪博得了这几个女子的欢心,她们喜笑颜开,不停地夸赞这孩子真是俊俏,一看就是个踏实孩子,年少有为,未来可期……
只有我看出来,这八九杯酒下肚,青夏已经微微有些晕了。
她酒量本来就不好,哼!干什么还要给这些人敬酒!
我偷偷在桌底踢踢她的脚,示意她别喝了,但是她回了我一个“无碍”的眼神,气得我又啃了两口鸡腿。
那小少年怯生生看着她,虽然这大会儿,他的眼神已经不再是之前那种完全的慌张,他对青夏产生了一种朦胧的兴趣,这不,这小眼神就几乎没离开过青夏。
咳咳,虽然我知道,单看外表,我们青夏可是俊俏小娘子一枚,更别提这一身英姿飒爽的气质!彬彬有礼的作为!会吸引无知少年春心萌动也是必然的事!哈哈哈哈!
“这位小公子是曲家的嫡长子,明唤曲紫山,今年十五岁,他听说亲家旁系里有位武状元,还是当今十七岁的少女将军,很是仰慕,所以你小姑带他过来长长见识!”
青夏很是给面子,也给这小公子敬酒:“紫山公子,青夏愧不敢当,能有今日,不过蒙圣上恩宠,加之运气好一些,拾了一条命回来罢了。”
“瞧这孩子谦虚的!真真是个谦谦女子,小紫山,快给你青夏姐姐问个好。”
小少年脸颊绯红,因为太过害羞已经躲进了他母亲的胳膊后边,又被一把拽出来,他低着头,整个人已经比桌上的烧鸡还红。
“青……青夏姐姐好……”他颤颤巍巍地举起酒杯,里面晶莹的液体抖啊抖的,我怀疑他再害羞一点,酒杯都要洒了。
“紫山公子好。”二妹与他举杯示意,仰头一杯酒下肚。
少年将酒送至嘴边,皱了皱眉头,似乎是不太适应酒气,但没说什么,学着青夏的样子仰头就打算往嘴里送。
青夏忽然夺过了他的酒杯:“紫山公子,你年纪小,不便喝酒,这杯酒还是由我代喝吧!”
此举一出,我知道青夏是不想为难小孩子喝辣酒,可在别人看来就不是这样了,那小公子脸更红了,头更低了,就差埋进桌子底下了……
桌上的人喜笑颜开,纷纷打趣,母亲也但笑不语,看起来很是满意……
唯有我沉默着,但大家也不是很在乎我,估计以为我是被纱布包裹着不便大笑吧!
……饶是迟钝如我,也已经猜出来了,毕竟我也是有过经验的。
这顿饭,完全就是相亲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勉强吃了一点儿红烧鲫鱼,里面有刺,我向母亲投出求助的目光,她本来在帮腔,没空搭理我,还是祖母看着了,叫了位小厮过来帮我挑刺。
“哎,谢谢,谢谢谢谢。再夹几块,好嘞好嘞,够够够,帮咱倒杯茶,欸,谢谢谢谢……”看着小厮辛勤的劳动,我忙不迭地给人道谢,毕竟是祖母的下人,咱还是得给点面子,不能当自己的下人使唤。
若是林欢,那必然是“什么?!我没说就不知道给我夹菜吗?水位倒得太低了!拖出去挠脚底板!”
但我这样的行为似乎引来了女人们狐疑的目光,母亲也一脸无奈地看着我。
“适才忘了问,这位是……”
母亲道:“不肖长女,名微雨。”
“哦……”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是娶了李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惊叫出声。
“长姐,怎么了?!”
我迎上青夏有几分醉意却满怀关切的目光,眨眨眼,泪水就掉了下来:“刺扎着手手了,痛痛!”
“怎么如此不小心……”青夏抓着我的手,醉眼朦胧地看了会儿,想努力从那纱布中间看到我的伤口,看了半天,也没见着伤口,她最终放弃了:“叫大夫过来……”
“不用不用。”一听说大夫要来,我豪迈地一挥手:“我包着纱布呢,青夏给我吹吹就不痛啦!”
“呼——呼——”
可能是脑子不清醒,青夏竟然真的给我吹起来,我自己都难以置信。
这么一出矫情小娇妻的戏搞下来,她们也忘记了再提我娶亲的事,目的达成!不过看我的目光啊,那是越来越奇怪,越来越鄙夷了……
我在心里默默掬两把辛酸泪,我的光辉形象啊……不对,从我以木乃伊的形象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没有形象可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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