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喻之尚书的老眼此刻宛若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发觉他没有躲避自己的目光,压低嗓子问道:“你参与进去了吗?”
“我哪敢?”
“不敢就好。”李尚书面色冷峻,“有些人啊,就是胆子太大了,没有了敬畏之心,活该被天打雷劈。”
“……”许嘉俊不想说话。
李喻之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我知道你小子心里傲气着,可你要记得你的身份,你的家人,你自己好好的,才能做更多的事情。”瞧着他面色越发傲气的模样,又气又心疼:“我们都老了,这将来,就依靠你们了。满朝的汉官,能指望的有几个?你这马上要出海了,切记不可犯糊涂。”
许嘉俊一抿嘴角,眼睫下垂:“尚书大人,我真没有参与。我是想要这清查欠款更进一步,万一这次没查到底,往后再想拾起来就更难了,马上黄河春讯要来了,西部还那么乱,国库没有银子怎么能行?”
“可是我真不敢去参合这个事情。我们皇上是好皇上。要是皇上大兴土木、修仙问道的,我拼死也要死谏。可皇上这银子的花费原因,我们都清楚着。情、理、法,这账目怎么也追不到皇上的头上。”
李喻之这才放了心,面色凄然:“你能想的这样明白,我就放心了。他们自以为是封疆大吏土皇帝,皇上就会忍着他们,也是活该有这一遭儿。可是都察院的人是无辜的,不知道他们怎么牵扯进来,我晚上要和林御史一起喝酒,你晚上去和十四阿哥喝酒,我们明天互相透透消息。”
许嘉俊心头一跳,目露担忧:“尚书大人,林御史他们……”
“放心。他们没有参与进去。但经过这一次,皇上一定会再次打压都察院,……凡事过犹不及,都察院的地位不能再低了。”
许嘉俊的目光落在院子里的老梅树上,望着树上盛开的红梅花。
君、臣争权的惨烈,历朝历代都是血流成河、白骨成山。御史们日常管天管地的,本为限制皇权,因为相对臣工们,手握天下大权的皇家,是最需要被限制权利使用的一群人。
可是如今……皇上是明君还好,将来若是出来一个昏君,如此大权在握却没有限制的昏头皇帝,必然是天下人的大灾难。可是他们又能做什么那?臣子的权利大了,又好嘛?参考明朝?
许嘉俊苦笑。
李喻之却是认为:“不管将来如何,现在这情形,……太强,……太弱,必将有大祸。我们人小力微的,先想着怎么保全自己。”
“尚书所言在理。”
“嗯,你最近和汪翰林接触的多,你记得多安慰安慰他,最近这样的情形对十九阿哥有好处,我们不求十九阿哥怎么聪明神奇,只求他平平安安地长大。”李尚书很是担忧,“儿童乐园要完成了,童学院也要开学了,低调方为上策。”
“……我明白。尚书放心。”
李喻之弯着腰晃着八字步进去偏堂,许嘉俊的目光又落在这梅花树上。
许嘉俊的性格是傲气的,天生的头长反骨的类型,他自己知道,他日常忍着,可总会有忍不住的时候,这一次,差一点点,他就要动手了。
多亏了汪翰林提醒。
许嘉俊的眼前又是那红衣飞扬之人轻声漫语的撒娇之语“许大人呀,这样失去谨慎的冒失,总是忘记有人会担心……”他低头,伸手捂着嘴巴轻轻咳嗽几声,轻轻地一闭眼,却是眼睛闭上了,脑海里的身影愈加清晰。
宛若一头护崽子的老狮子的皇上,怒起来,绝对是血流成河。这是大清朝当官的人都知道的,都绞尽脑汁地想一想,今儿这事情和自己有没有关系。
更不要说操作出来这场大戏的一些人!可事到如今,也没有退路了,必须乘胜追击!
京城有名的酒楼留仙居的私密小院子里,包厢里美食美酒美人管够,几个中年男子,几个老年男子加几个小年轻凑一桌,正听着小曲儿吃着,一个人“啪'地放下筷子,一脸压抑的气怒。
“千里当官,为了发财,皇家这是要绝了我们的财路不成!”
“小点声。”
“我哪里说错了?”
“我要你小点声,不管你对错。你有本事拿个喇叭去街上喊?”
“我……我……”
那个人面孔扭曲着,却是真不敢再大声儿。几个人小声地说着话,其中一个眼神,陪酒唱曲的美人儿都退下去,一个老年人道:“这次的事情,风险很大,诸位身边有割舍不下的,赶紧地安排好了。”
说着话,他从袖筒里摸出来一叠子通关文书,摆在桌子上。
一桌子的人都停了筷子,刚那个说话大声的中年人却是笑道:“下官早就将脑袋拎在裤腰上了,一家老小也随了下官的命。今儿既然老大人惦记着,下官就接了下来,话不多说,谢了!”
他伸手,其他人都伸手,拿过来那一份份逃命用的通关文书,一个个的,手都在哆嗦着。
千古艰难唯一死,谁舍得大好生命?
同时间,四九城的内城,内城里三道门最里面的紫禁城门外的,皇城大街,大清门外棋盘街两侧,星罗棋布地布满刑部、大理寺、宗人府……各个衙门。
都察院里面的大院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满汉四个都察御史都是满脸闪着刀剑的冷光,面对下面站成几排的一百多口子的人,久久都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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