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牢牢记得,圣人最不喜欢君后身上有其他的味道,在奉宫当值的女官都不敢擦抹香粉,生怕被圣人误会自己与男后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宫人怕他忘记,额外添了一句,“还请您换上圣人为您新裁的朝服。”
魏殊恩瞥了一眼那龙床的新衣。
好了,又换了新花样,这次是鸟。高级一点说,是佛家的迦陵频伽鸟。
唯一值得庆幸的,这是男式,换起来并不繁复。
他束好玉冠,正要出奉宫,想到了什么,习惯性问了一句,“还要不要戴那个?”
宫人们齐齐愣住。
“玉奴锁。”君后面无表情,“你们圣人不是怕我出去乱搞么?”
他每一次出奉宫,都要被她规制一遍,再滔天的怒火都麻木了。
宫人双颊羞红,小声回述天子略带挑逗的话语,“圣人说,今日盛景佳节,也让您松一口气,放开点,就不必戴了。”
魏殊恩根本不相信绯红的烂话。
果然,他到了典天宫,坐到她的旁边,天子的双肩就微微斜了过来,她耳珠咬着两尊栩栩如生的飞天仙,秀骨清像,飘带飒飒,给天子的威势渡了一丝慈悲的仙气。她靠得很近,飞天仙也晃到了他的脸颊上。
她很熟练拿捏着他的腰骨,还试图探进去。
魏殊恩面向朝臣,目不斜视,将她作乱的手压在自己的膝盖上。
“您在干什么?”
天子似小孩般嘟囔道,“我都陪他们好些天了,没回奉宫睡,我想你了,哥哥。”
通常时候,她极度渴望某一样东西,就会软着嗓子喊他哥哥。
“那也不能在这种场合。”
魏殊恩把她的手挪回自己的座位上,她不依不饶,又追了过来,不死心地说,“就摸摸,哥哥,我就摸摸,求你了,哥哥,我快死了。”
系统呸了一声。
无耻之徒!
只见天子半边身体都趴在男后的膝盖上,清肃华贵的黑帛朝服松松垮垮开着领襟,肩头绘着万重雪山,伏着一头若隐若现、昂着细颈的迦陵频伽,羽毛色泽艳丽夺目,她双臂交叠,枕着下颌,蜜红色的肌肤缀着乌发跟金环,微光细腻闪烁。
她用一双湿润的、微红的眼睛瞧着他。
像是淋了雨、湿漉漉求着疼爱的黑皮小犬儿。
“……”
魏殊恩别过脸,喉结微动,“别太过分。”
他衣袖摆动,将绯红的手拢入其中,又缓缓遮盖。
朝臣们向绯红行酒时,他们隐约窥见,天子身边的君后身形有些不稳,那一袭迦陵频伽衣妆得他似冷玉一般,偏生面颊晕着深深浅浅的红,唇心也被压得极深。他们暗想,第一爵酒都没喝,怎么君后就醉得这么厉害?
而知晓内情的宫人们都不敢说话。
绯红留了朝臣一顿饭,吃完就让他们赶紧滚蛋,别耽误她的正经事。朝臣信以为真,连忙捧着袍角,争先恐后离席,唯恐慢了一步被天子厌恶,而宫人们手脚麻溜给大臣打包吃食,让他们回家能接着吃。
走得最慢的那一拨诸国使节,想着私底下向天子表一表自己的心意,结果转头一看,天子从袖子抽出一条丝帕,熟练蒙住了君后的双眼,兴奋不已,“孤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那语气,活像是孤带你去青楼耍好不好。
使节们:“……”
魏殊恩不知道绯红要玩什么花招,他也不能反抗,索性就由着她胡闹。
绯红亲手给人换了一身衣裳,又将他塞进马车。
“走!”
她亲自驾马,畅通无阻离开了皇城。
起先是风声呼啸,马车碾过一节节石板,后来人声渐渐盛了,他还闻到了蜜煎的香气。魏殊恩被遮着眼,面前一片昏暗,其他感觉无比敏锐,他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还有她颈窝的香气,他被人抱着下了马车。
“别走那么快,小心摔!”
“爹爹,我要这个兔子灯!”
“来一份韭饼!”
“姑娘,这是你掉的手帕吗?”
他身边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随后她摸了一下他的耳根,拆下丝帕。
灯火热刺刺泼在眼皮上,还未完全睁开,银晃晃的水波在里头不住地晃。千枝,万枝,琉璃灯山煌煌烨烨,透过河岸,燃遍天穹。魏殊恩微微一愣,就听她兴致勃勃地说,“快看,那像不像一座寺庙,上面还有结了果的柿子树呢!”
“那螃蟹灯追着兔子跑!”
“咦,这边是仙鹤跟着蟾蜍跑,哈哈,吃不着!”
她旁边的小童牵着父亲的手掌,不甘示弱地说,“吃得着的,仙鹤有翅儿,会飞!”
绯红认真地回,“我说吃不着就是吃不着,有翅也不行!”
小童气得跳脚,“你凭什么呀?”
绯红斜他一眼。
凭我是天子。
他侧过颈,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奇异的,他能读懂她所有的情绪。
暴虐的,冷血的,欲望的,还有此时此刻,纯粹的活泼意气。
天子不知何时换了一身宫人的装束,蓬松的发髻缠着了一段蟹壳青的葡萄花鸟丝绦,那发带的金珠子一直垂落到腰臀,碰撞时候发出灵动脆响。魏殊恩的脑海里恍惚掠过一段记忆,在婆娑的树影下,少女哭红的双眼。
好似从那时起,情意悄然生了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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