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定定看着他。
温绪看不透她的目光是什么意思:不是怒,不是憋屈,没有厌恶和恨,更没有好奇,那双眸子明透沉静得像一块镜子,清凌凌地反射出探寻者的一切,却怎么照不穿她自己。
他总是看不懂她。
——但无妨的,只要她在他身边,他总会看懂她。
他笑了笑:“姑娘大概已经看过那本书了,那是我偶然所得,书中讲述一个身负血仇的少年、从无名小辈修至魔渊剑尊的故事,或者说,是我本以为的故事…直到我得知,万刃剑阁的掌门首徒,也叫晏凌。”
他按照书中所指的大概位置,派人在北方极地一寸一寸地挖,终于挖出了那一株清心草。
他靠坐在夕阳笼罩下的雾都水榭,倚窗,把玩着那一株幽蓝的草药,坐了三日三夜。
没有人知道他想了什么。
“然后一天,一个孱弱濒死的年轻人,千里迢迢来拜会我。”
温绪笑:“他出身名门、资质不俗,可偏偏天生胎毒,寿数无多,寻遍天下良药也已无计可施,他不想死,所以悄悄背着所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千里迢迢来寻我,请求我为他续命。”
林然终于开口:“作为代价,他为你献上了那支黑色凤翎…那确实是温家祖传之物,只不过那不是让凤凰认主的圣物,而是诱凤凰堕魔的邪物。”
温绪抚掌:“林姑娘冰雪聪明。”
林然:“你费尽心机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看戏、为了不让别人好过?还是想得到凤凰?”
“我并非存心不想让别人好过,只是一场戏,总是是要牵涉一些人。”
温绪笑:“至于凤凰…上古神兽,曾离合道一步之遥的凤凰,我当然也是喜欢的。”
林然神色平淡:“我并没有看出你有多喜欢。”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但比起一只凤凰,我更喜欢的却是寻乐子。”
温绪笑:“看一场大戏,从中收获的兴致,在我看来,便算是胜过任何天地灵宝。”
林然不置可否:“随便你,说完了吗?可以与我走了。”
“这样急。”
温绪失笑:“林姑娘这样催促,真是让绪有些心慌,不知道的还当是姑娘迫不及待…”
他忽然俯身凑在她耳边,低笑:“…想杀我呢。”
林然没有说话。
温绪眼底悚然幽翳。
“哈…”
他轻笑,笑得凉薄:“你竟真想杀我。”
她仍然没有说话,腰间剑鞘被劲风吹动,轻轻碰了一下剑刃,亮出一抹寒芒。
温绪看着那竹鞘上一朵开得正艳丽的桃花,眼神渐渐幽得让人毛骨悚然。
“好,真好。”
温绪轻轻地笑:“林姑娘,那我便送最后一份大礼给你。”
他猛回身掷出一个东西。
林然同时一剑劈去,锋凛的剑芒瞬间将蒲扇斩断,但其中一股残存的黑影却破封而出,直直冲向人群。
林然毫不犹豫追去,越逼越近,竟听见黑影一直在绝望地凄叫:“我想活—我想活—我想活啊!!”
黑影有一张狰狞飘忽的面容,林然定睛去看,才发现那张脸竟是…温家公子,温绪!
林然眉头一皱,思虑稍转便决定先拦下它,面前突然逼来几张血盆兽口,她剑芒被它们所阻,只斩下黑影的小半边。
好在剩下的这一点也虚弱不堪,随便一个筑基就能斩散,已经不足为惧。
林然扬声:“劳驾,谁帮我拦下那缕残魂。”
……
那边,黄淮听了晏凌的话,心中震动。
他看着晏凌冷毅的侧脸,看着他一身爆出的累累血口,忽的咬咬牙:“晏师弟和剑阁的兄弟们对我们没话说,奶奶的,我们玄天宗的人也不能没良心,今天我们拼了。”
玄天宗弟子一惊,但是看着周围全力支撑的其他宗派弟子们,也咬咬牙:“听师兄的!”
“晏师弟!今天我们斗胆违背师令,祭出宗内密宝,拼尽全力,也要为大家搏出一条生路——”
黄淮从领子里取出一条项链,用力扯断,把中间拇指大的黑色石头紧紧握在掌心,目光断然:“玄天宗弟子听我号令——祭玄石!”
玄天宗弟子也同时扯出一颗颗小几圈的黑石,齐声念出法诀,黑石爆出幽深的光晕,彼此串成某种繁复未知的纹路,霎那间狰狞冲来的兽魂扭曲着被吸进阵法里,兽潮瞬间有了个巨大的缺口。
众人一愣,随即狂喜:“天啊——”
“太棒了,玄天宗的师兄弟们威武!”
“哈哈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晏凌忽然僵住。
“晏师弟!”
黄淮兴高采烈:“你快往这边站站,让我们来吸收兽魂,你快歇一歇!咱们过会儿一鼓作气再把它们打下去!”
他猛地转过身,看见神秘繁复的浩大阵法,在所有人眼中,黑色的玄石在节点交相辉映,源源不断吸收着兽魂,带来曙光与希望。
可是只有、分明只有他漆黑的瞳孔里清晰倒映着,那一颗颗黑色石头深处,一张隐约熟悉的女人的脸,是她绝望狰狞到凄厉的面容,让他心口仿佛被一刀贯穿,鲜血淋漓地疼———
——这石头,为什么来自黑渊?
——这石头里,为什么有那个他寻找的女人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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