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烁面色不变,只慢慢握住了他的刀。
“副使。”
云长清突然开口,似没察觉剑拔弩张,怡然道:“副使可还记得我之前提过的那个少年郎。”
副使怒色一滞:“难道…”
“正是。”
云长清笑:“这不是巧了,才刚托副使找,这不就遇见了。”
他对元景烁:“元道友可还记得我?我还欠你一声谢。”
元景烁望向云长清,知道他是为自己解围,神色缓和下来,却道:“大人也帮了我,两边恩义相抵,不欠了。”
确是个爱恨分明的利落性子,云长清失笑,却愈加有好感,徐徐道:“恩可以相抵,义气却当长留。”
元景烁看着他眼中清明的笑意,聪明人之间不需说太多,一个眼神就能分辨敌我善恶。
难得遇到个投脾气的,元景烁心情忽然好起来,他也笑起来,答得断然:“确实,义气可长留。”
副使僵在那里,看云长清和元景烁相谈甚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云长清分明是看重这少年,在这警告他呢!
…可恶!偏偏有云家少主在!偏偏这小子还与云家少主有旧缘?!
副使知道自己的计划行不通了,他脸色变了变,眨眼重新换上一张笑脸,笑呵呵说:“原来是云公子旧识,听公子说过小友仁义之举,看来元小友的确是无辜被牵连。”
他往四周望了望,一脸正色:“既然犯人已经伏诛,此事便作罢,我让城卫来清理废墟。”
刚才咄咄逼人的姿态仿佛假象,转瞬就变成不值一提的一桩小事了。
元景烁眉峰一挑、拱拱手,云长清这才露出笑意,向副使微微颔首:“副使明断。”
副使松一口气。
元景烁却望向身后废墟,被殃及池鱼的修士们这才敢陆续从阴影角落里出来,痛呼争吵声不断,他默了默,下意识看向林然,林然直接把储物袋拿出来递给他。
元景烁看着那储物袋,又抬头看她,眼睛明亮亮的。
他接过储物袋,递给副使:“这祸事毕竟是因元某而起,这是我们全部家当,一应伤者,请您替元某代为补偿安置。”
副使一愣,这么多年还真少见这样的请求,面色古怪地接过储物袋,又深深瞧了瞧他,才转身走了。
云长清和元景烁都望着他背影,云长清忽然笑:“华阳乃燕州陪都,与金都一脉相连,这位副使名义无族无属,却算得上半个大氏族慕容家的家臣,看似圆滑无能,实则稳握华阳副手权柄多年,修至金丹后期百年、修为深厚,手腕更是过人。”
云长清望向他:“你刚刚结丹,杀一个结丹后期,乘了三分金雷、三分他自取灭亡,气都没喘匀就挑衅城主副使…我看你并非目中无人的狂妄之辈,潜渊之龙,何苦不能忍一时之气、与他周旋三分?”
“我不是不会忍。”
元景烁却道:“我只是知道,有些东西不能忍。”
云长清愕然。
“刀有刀骨,刀可染血、可折断、可永远封藏,却决不可被轻贱、为求苟活被染成与污泥同色——哪怕那是暂时的妥协,被染脏过的,那痕迹便永远再擦不干。”
元景烁目光望向天空,望着无垠穹顶星海,忽而咧嘴笑:“我这个人,生来少几分隐忍,我只知道,谁若敢辱我、害我、杀我,我必擦亮刀,挺直骨,与他斗个痛痛快快、不死不休。”
云长清怔怔望着他。
“我知道大人是有意提点我。”元景烁笑得张狂:“谢过大人好意,只是我便是这个脾气、这条命,是死是活,这辈子约莫也改不了。”
云长清沉默良久,也缓缓笑起来。
“我不曾见过你这样的狂徒,狂得张扬、霸道,让人能说出三千分的不好,却独独一点好——畅快得让人向往。”
他修行近百年,半生为云家少主、学宫亲传之徒,学圣贤道、用儒修法,世人称赞清流气度,却不及这少年狂烈豪迈的傲骨分毫。
云长清似有明悟,冥冥中,心境豁然开阔,竟是许久来说不出的痛快。
…可是天意,让他遇见这少年?看世上另一种风流活法。
“别叫我大人了。”
云长清笑起来:“我姓云、双字长清,习儒道,你若不弃,我们以后以兄弟相称,你唤我一声云兄,我唤你元弟可好。”
“兄弟我愿意,但我这个人,天生不爱居人之下。”
元景烁却道:“修士论辈不论年纪,论实力,现在我不如你,只是若哪日我们再战一场,我胜了,这兄长换给我做可好?”
云长清万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呆了呆,看着他坦荡的目光,意识到他真是这么想。
林然竖着耳朵听半响,觉得元景烁有点过于欠揍了。
她在背后悄悄掐他手臂,示意他干点人事儿,他表情没有半点变化,另一只手却伸过来,攥住她的手。
云长清看来,林然尴尬地咳了两声,脚下不动声色狠狠碾元景烁一脚,他才放开手,林然赶紧把手缩回袖子里,低头继续安静如鸡做背景板。
云长清看着这年轻姑娘一连串小动作,可可爱爱,心里莫名欢喜。
他莞尔,转头对元景烁爽快:“好!来日你胜过我,这兄长便让与你来做。”
…这是什么神仙好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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