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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无涯眨了眨眼,像是从一场旧梦中醒来,偏过头,笑着:“你瞧他,一声不吭封了无情峰,倒给我扫地出门了。”
    阙道子突然心里特别难受。
    他也已经不小年纪了,剑阁掌门、元婴后期,手下养出了两个响当当的弟子,是可以有徒孙的人了,可是这一刻,他特别想还像小时候,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嚎天顿地回来抱着江无涯的腿哭。
    那时候的他还可以哭啊,可以痛痛快快地哭,他可以哭着说,说师兄啊,你别笑了!你笑得师弟难受。
    他还可以说,说师弟心疼你啊,师弟想让你过得好一点;他能拍着胸脯保证,说师兄谁敢欺负你你让他等着,等咱弟弟们长大了厉害了一起上指定弄不死他!
    可是他再也不能哭了。
    因为他已经变成要扛起剑阁的温润端正的掌门阙道子了;因为欺负江无涯的是苍天,是他们永远弄不死的天;因为他的江师兄、他们最好最好的大师兄再也过不好了,一辈子都过不去了。
    不笑又怎样,难道让江无涯去哭吗?去发疯、去嚎啕大哭,哭苍天不公?哭命运捉弄吗?!
    天底下谁都可以哭,可是江无涯不能哭。
    因为他是江无涯,因为他是这一代的无情剑主,因为那一天,他亲手甘愿地扛起了宿命。
    阙道子避过身去擦了擦眼睛,笑着说:“怕什么,一会儿跟我去不知峰啊,正好家里的小崽子们都出去了,咱们师兄弟俩可以一醉方休!”
    江无涯摆摆手,收回目光,又想起什么:“他们去哪历练了?”
    “去梵天寻净土了,度化剑魂嘛。”
    阙道子很想得开:“净土一直是传说,是不是寻得到咱也不知道,但让他们出去历练、多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哦,小龚早前还与我传讯,说他们受燕州州府邀请,可能会转道去燕州金都看什么斩妖大典了。”
    阙道子说着拿出传讯符,试图联系龚长老,传讯符一片灰白动也不动,他无奈:“瞧瞧,元婴的传讯符都飞不过去,应该是已经进了梵天秘境,那边有结界,一个大周天之前与世隔绝,只能等他们出来再听听有什么情况了。”
    沧澜界太大了,一个人散在四海九州就如一滴水融入大海,比起九州受凡人界影响很深的世俗州府宗族,三山九门这些大宗门大多秉持着出世的理念,也就北辰法宗在九州的牵连深些,玄天宗死性不改地和北辰法宗较劲,这些年也在试图发展世俗势力;但万仞剑阁嘛,就是万年不改的出世状态,反正九州出现重大祸乱时总会有人主动找上剑阁,其他时候他们就坦然地两耳不闻窗外事,自己在剑阁里玩自己的。
    毕竟你不能指望一群剑修搞人际关系,至于赚钱和培养小弟……呵呵,是打架不好玩还是剑不好睡?别整那复杂的,剑修不动脑子的!
    这当然是很爽的,然而,这也不可避免地造成剑阁常年信息缺失,别说外人很难联系到剑阁,就连自己家弟子要是单独出去也会时不时地丢一下……好在剑阁一直有规矩,只有修为到一定水平的弟子才允许单独外出历练,这种都是有自保之力的,还有个剑阁的名头顶着,丢个十年八年地基本都能自己找回来。
    唯偶尔会有例外。
    比如…
    “你替我看着小辛。”
    阙道子看向江无涯,江无涯笑了笑:“我再出去走走。”
    阙道子一怔,反应过来:“您还要去找林师侄吗。”
    “我们在人间界发现了些许踪迹,小辛撑不住了,我才先送他回来。”
    江无涯:“如今事了,我想再去找找。”
    阙道子没有理由拒绝。
    宗门的师徒更甚于人间父子,当年谁也没有想到江无涯会收徒,这些年林然名声不显,于是外人都说江无涯轻慢弟子,让一个堂堂剑阁亲传弟子连无情剑法都学不得;可阙道子看着那个孩子长大,更是亲眼看着,江无涯是怎么为之悉心呵护、长远谋划,倾尽了他所有能给的温柔与宠爱。
    阙道子只能劝道:“林师侄的长明灯燃得好好的,性命无忧,师兄您且放宽心,慢慢找,总会找到。”
    江无涯笑着点点头。
    离开万仞剑阁,出修真界,横跨雪山,时隔小半个月,江无涯再次来到雪山对面的凡人界。
    江无涯俯瞰着这凡人界,才想起他似乎也来过这儿。
    那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是他还年轻的时候,去各方游历,四海九州、妖域人间,去过太多地方,记都记不清。
    江无涯走下雪山,走进最近的一座城池,城门宛如霜雪雕砌成,有一种粗犷的坚固高大,叫霜城,城不大,却很热闹,车马不绝人来人往。
    江无涯随着人流,有健硕彪悍的的侠客与他擦肩而过,绵长的商旅车队徐徐行走,街头巷尾嘈杂叫卖声不绝于耳,江无涯望着四周,一些已经变得很浅的记忆慢慢浮出来。
    那年来时,他隐约记得这里还是乱世,他路过一片战场的废墟,还从万人坑里拉出个垂死的年轻人。
    江无涯笑了笑,看路过一家酒楼,便走进去。
    酒楼人来人往,又兼着客栈,一楼大堂竟还新搭着台子学人家茶馆请了评书先生讲评书,江无涯寻了个位置坐下,刚倒了杯清水要喝,就听那评书先生“啪”一声拍案,声情并茂:“想当年天下八分无裂、群侯割据,咱太祖爷出身耕农,被强征入伍,先入吴将军麾下做小卒,却说那日吴将军兵败西北,麾下将散兵逃、兵败如山,咱们太祖爷所在的行伍被迎面击溃,死得死伤得伤,到最后尸体竟累成个万人坑,怎言一个惨绝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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