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看向皇帝。
这座王都的皇帝,是一个年迈、臃肿的男人,宽大的龙袍都遮不住肥肉,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恐惧的光。
“别杀我…别杀我…”
禁卫一松开手,皇帝就惊叫疯狂挥舞手臂,下意识去拽妖主的衣角:“我让你当皇帝,我的儿,你别杀我,皇位我让给你——”
妖主没有挣脱他的手,任由皇帝抓住自己的衣角。
他侧了侧头,神色淡淡,难得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半响,他突然莫名其妙说了一句:
“那年也是这个时候,我才从你嘴里知道他的名字。”
皇帝呆住。
皇帝先是莫名其妙看着妖主,随即看见妖主的狐尾,猛地意识到什么,脸色瞬间惨白,眼神充满不敢置信和恐惧:“是你、你——”
妖主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
“他死的时候,神情和你很像。”
妖主:“看来面对死亡,人间的皇帝与妖族的王,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真令人有些失望。”
他漠然一拂袖,皇帝颤抖肥胖的身体倏然融化为一滩血水。
第145章
今天是冬宴,阖家团圆的日子。
临近亥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王都却越来越热闹,叫卖的摊位顺着几条交叉的市坊一路绵延开十几里,到处挂着火红的灯笼,街上行人如织,喧嚣声合着天空连绵不绝的烟花爆竹,震得人几乎听不清自己说的话。
也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官府忙着维持秩序都不够,才不会关注一些小小的集会。
距离主街几十里外的荒僻巷子里,酒楼只在门口挂着一盏灯笼,微弱摇曳的烛光堪堪够照亮大门。
这样落魄的酒楼,却不断有人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有男有女、衣着各异,大多披着斗篷遮住面容、腰间鼓鼓囊囊像是藏着什么东西,神色隐含着一种躁动的不安,行走间步履匆匆。
乌深带着师兄弟们大步走到福临楼前,正好有人从对面过来,大家彼此对视一眼,都默契地不出声,各分先后迈过门槛。
大堂里人很多,或坐或站聚在一起说话,声音远比外面嘈杂,乌深打眼一看,就瞧见了不少以前在王都其他酒楼茶馆偶然碰见过的修士,此时竟都聚集在这里。
乌深等人一进来,不少人就看过来,乌深也不废话,直接扯下斗篷,露出一张宽阔坚毅蓄满胡须的脸,掏出符牌,声音雄厚如钟:“金阳罗堂大弟子,俺叫乌深。”
金阳罗堂,九门之一,专精淬体、炼器,当世第一体修大宗。
大堂一阵轻微的哗然,又有人站起来抱拳:“乌道友安,在下震雷阁东六峰庾沧。”
“乌道友安,在下元琉长岛三弟子丁发。”
“在下飞沙府北堂梁兴言。”
“在下无间宗…”
不断有人站起来代表自己的宗门,乌深越听越惊讶。
他知道这个幻境很古怪,有许多修士被困在这里,但他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远比他想象的多得多!
稍远的角落,围坐着一群披着斗篷但也能看出身形格外纤细的人,此时被簇拥在中间的一人掀开斗篷,露出一张光洁白皙的面庞,她一张口,声音如云如烟飘逸动人、仿佛暗含着某种奇异的音律:“缘生音斋,首徒岑知。”
音起妙缘生,音修名门大宗,缘生音斋
——又是一个九门!
“你们音斋都被困在这儿了?!”
乌深忍不住瞪了瞪眼睛:“不是,咋这么多人?”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都不太好看。
“谁说不是呢。”
有人叹了口气,一个身着布衣、头发扎成长马尾的清秀青年站起来,边抱拳边叹气:“无极谷,三席季文嘉,乌兄好久不见。”
“天爷呀!姓季的你也在?!”
乌深简直被震惊全家:“你可是无极谷!天下阵法的祖宗,你这都没跑出去?!”
“乌兄,你不要再戳我伤疤了。”季文嘉有气无力:“我已经带着师弟们日夜不休找了两个月幻境的破绽了,你看我眼下的黑眼圈,我是真没办法了。”
“我们也已经找了大半年了。”岑知冷静说:“我们试过手头所有的乐纹,甚至动用了宗门秘法,但就是破不开幻境,这里的封纹完全浑然一体、真实得可怕,要不是我确记定我们来自沧澜界、亲自踏进的北冥海底进入的幽冥幻境,我甚至会以为我们处在一个真实的人间界。”
所有人听得头皮都麻了。
乌深慢慢摸着自己脑袋,喃喃:“天爷,俺还以为我们炼体的脑子不好才出不去,结果你们唱歌的和鬼画符的也没跑了,那岂不是要完犊子…”
岑知季文嘉:“……”
体修经常挨打,这不是没有理由的。
楼梯传来劲亮的脚步声,众人纷纷看去,许多人快步下来,为首的年青女子容貌美艳绝伦、单手拎着剑,那柄纹刻着莲花的赤剑和火焰般艳丽的红衣让所有人一下认清她的身份。
“人来齐了,把门关上,把外面灯笼也灭了,别引起官府注意。”
女子对一个娃娃脸的少女吩咐了一句,然后转过头来目光环视一圈大堂,声音极亮:“北辰法宗,侯曼娥,见过诸君。”
果真是赤莲焰侯!
众人心头一凛,连忙抱拳回礼口称不敢,乌深第一个大笑:“不敢不敢!焰侯的大名早有耳闻,受到你的来信,俺立刻带着师兄弟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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