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蓬勃鲜活的灵涡,沉渊般的天地元气,伴随着雪花,从四面八方的天空缓缓沉落。
“大师兄!!”
天阶上传来阙道子声嘶力竭:“龚肖来信了,天地一线开!天地一线开!”
“妖主成功了!”
他喊得嗓子嘶哑,声音几乎带上哭腔:“沧澜,灵气复苏了!!”
江无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那一瞬,他身后穹顶天牢忽然露出峥嵘,庞大的堕魔牢笼如倒悬蜂巢狰狞,无数贯穿他身体的粗状锁链若隐若现,清瘦体魄浮现出魔纹黑光晦暗。
“灵气复苏了,妖主堕魔死了,明镜尊者没有受重伤,三山九门也没有损失惨重,他们都活着,正要各自回宗去了。”
阙道子冲过来,把传信符赶紧递给江无涯:“还有、还有您的弟子,龚肖找见了,她就在北冥,龚肖这就把她带回来了!”
江无涯咳嗽几声,滚下喉咙涌上的腥血,伸手接过传信符,阙道子期冀地紧紧望着他。
江无涯慢慢地一字一字地看,看到一半龚肖说完北冥的情况,心就放下来一半,再往下看,等看到最后,心一下攥紧了。
“阿然在北冥?”
“在!在!”
阙道子不敢说另一封信中龚肖提到林然吞了洛河神书的事,只报喜不报忧:“她在北冥,已经在龚肖身边了,过些日子就回来了,大师兄,您再等一等,就能看见她了。”
但江无涯可不是好糊弄的。
“好端端的,她去北冥做什么。”
江无涯却定定看着他:“她是不是出事了?”
阙道子表情僵了一下:“大师兄……”
江无涯不言,盯着他。
“你还瞒我什么?”
江无涯淡淡说:“你们是我看大的,她更是我亲手养大的孩子!你们哪个能瞒得过我?”
“没、没有。”
阙道子心慌,连忙说:“大师兄您别着急,之前是出了点事,但现在都过去了……有龚肖守着,还有明镜尊者看顾着,她什么事都没有……大不了等她回来,您再亲眼看看,您揍她几顿,您狠狠地揍,孩子不揍不听话,揍完您就能放心了。”
“……”
江无涯深呼吸。
阙道子看得心惊肉跳,表情快哭了:“大师兄您别吓我——”
“你给我闭嘴!”
江无涯忍无可忍:“你们都气死我就高兴了。”
阙道子委委屈屈不敢吭声。
额角青筋一下一下地跳,江无涯阖眼按住额角。
阙道子小心翼翼瞅着他。
江无涯想了很多事。
他想穹顶天牢,想沧澜的未来,想万仞剑阁,想小辛,想他的阿然。
最后他睁开眼,看着阙道子,轻声说:“封山吧。”
阙道子表情一下子变了。
江无涯不再看他,他慢慢站了起来。
他高大,挺拔,有着山海一般沉渊雍肃的威仪。
魔纹在他身上起伏,修长俊美的体态,黏腻冰冷的暗纹,晦漠的幽昏与持重的明冽像暗与光悬在刀尖厮杀,随着每一次吐息,拉扯出让人窒息的可怖力量。
江无涯抬起手,浩浩云雾在他面前散开,露出远处如剑直插穹霄的山峰,山峰周围紫气萦绕,森戾的剑势夹杂着暴虐的魔气。
江无涯一步踏出。
阙道子只觉眼前一晃,那如擎身影已伫立云天之上。
“小辛。”
江无涯的声音响彻整座无情峰,语气却是温和:“你想不想见阿然?”
无情峰一片寂静。
阙道子倏然浑身寒毛悚立。
下一瞬
凶暴剑势咆哮贯穿云霄,余波如万千利刃刺向江无涯,江无涯一拂袖,射来的万千灵光倏然如烟湮灭。
“你说什么?”
很轻的声音,带着一种空灵的妖妩。
这声音……阙道子瞳孔骤缩。
一个少年凭空浮现。
紫袍赤金冠,唇红齿白,修眉凤目,漆黑柔顺的长发披散,是雪肤花容颜。
他慢慢抬起头。
那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丽。
他一张天真雪白的脸庞,和碾碎桃花汁液般糜丽妖异的艳美。
像鲜血滴在桃花上,溅起的血珠在雪白细绸流淌,少年般的纤弱与妖魅诡妩的嗜血冲撞出浓烈到惊心动魄的美。
江无涯站在云空,用一种长者般的柔和目光望着他。
“我说,我知道阿然的消息了。”
江无涯问:“你想见她吗?”
奚辛抬起头,一双同样氤氲出紫色裂纹的眸子,像含着水雾望向他。
他新蕊似的唇瓣张开,吐出轻柔的吐息:
“她在哪儿?”
江无涯不言,静静望着他。
奚辛的神色渐渐变了。
那种柔和慵懒的娇色像妖的画皮从他脸上剥下来。
少年用一种几乎要把江无涯活活撕碎的眼神盯着他。
“江无涯。”他一字一句,话音像是从牙缝挤出来:“告诉我,她、在、哪、儿?”
江无涯并不说话,仍然平静看着他。
奚辛觉得呼吸困难,一股无法自抑的火烧上他头顶,烧得他想杀人,想把面前一切都撕裂。
当年他不要阿然走,是他江无涯非要送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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