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大部分人会觉得这样过分清苦淡漠了。
但林然觉得这样超级快乐。
她又有点想偷懒了,把笔转了一圈,用笔尾去推半合的纸窗,纸窗受力、微微支起一角,笔尖的墨汁滴在她手腕,顺着雪白的手肘流淌了一小道,她也不在意,托腮望向窗外。
天空飘下来的雪越来越小了。
曾经鹅毛般纷纷扬扬覆满北冥海的大雪,逐渐变成了稀稀落落的雪花,许多刚落到半空,就融化了,像是再被一阵大风吹过,就会彻底消失了。
林然望着雪花,望了很久。
后背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是素布鞋底落在地面的声音。
林然缓缓眨了下眼。
她转过头,对上明镜尊者宁静的眼眸。
他有一双柔和的眼睛,看着人时,会让人也不自觉的平静下来。
明镜尊者伸出手,白皙的手掌微微伸开。
林然把笔放下,伸手过去——伸过去时,才想起手腕有墨迹,她赶紧想收回来,明镜尊者却轻轻摇了摇头,手指轻巧一挑,绕过那一线的黑污,慢慢压住她手腕的穴位。
林然感觉丹田轻轻一下针刺似的疼,远不如那次几乎将她撕碎的剧痛。
明镜尊者探查着她的情况。
“……”
半响,他垂眸,看着她:“你的丹田,已经裂了。”
“…嗯。”
林然并不奇怪。
她想了想,忽然一笑:“也许我该庆幸,它至少还没有碎。”
明镜尊者静静看着她。
他没有问她何以如此平静,也没有问她到底想做什么。
明镜尊者沉吟一下,问她:“你可想回剑阁?”
林然看着他。
“现在还不想。”
林然却这样答:“我想先去小瀛洲,听说慈舵的熙舵主在那里,他也许愿意为我看一看病。”
明镜尊者有些没有想到她这个回答。
“…你应当想好。”
明镜尊者看着她:“这也许是你与剑阁的最后一面。”
林然一下笑了。
“之前,可是您亲口说的静待来日。”
林然轻声说:“您相信有来日,我也如此。”
明镜尊者微微顿了一下。
他凝视她一会儿,放开她的手。
林然收回手臂,用指腹轻轻擦那块墨渍,晕开的污痕边沿搓出桃花一样的粉,在雪白皮肤上渐渐泛染。
明镜尊者轻叹一声。
林然觉得明镜尊者实在贬低自己了,他说自己不如江无涯宽和,其实也是有很好的脾气。
他没有对她的话做任何评价,转身慢慢走了出去。
林然站起来,跟在他身后。
“尊者!”
外面传来小和尚清脆的声音:“是剑阁的长老。”
林然走出去,看见龚长老匆匆大步而来,孤身一人,衣袂凌乱。
“尊者。”
龚长老眼眶发红,还未走到跟前,已经冲着明镜尊者深深躬身拱手:“剑阁封山了,可否请您暂时看顾门下诸弟子。”
他躬得更深,语带哽咽:“……我想回去一趟。”
他想回去。
万仞剑阁,总得有一个收尸的人。
第175章
万仞剑阁封山,对于所有知道的人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方舟在海面乘风行驶,浩浩海面仍然看似平静,深海之下却已经暗潮波涛汹涌。
邬项英只觉得一夜之间,似乎有什么变了。
他被田长老叫去。
邬项英踏进门,就看见田长老坐在中堂椅子上,脸色沉沉,神情前所未有的难看。
“师叔。”
田长老被从思绪中惊醒,就看见挺拔冷漠的青年站在面前。
“项英啊……”
田长老许多话到嘴边,说不出口。
他是天照灵苑的长老,为宗门利益,觊觎着三山的权柄,也仍然跃跃欲试准备着将玄天宗或者北辰法宗拉下高位,让他们灵苑一偿千年万年代代的夙愿,也坐一坐那沧澜之顶的位置。
但这其中,从来不包括万仞剑阁。
三山为九州定鼎,剑阁悬中正之剑于沧澜之上。
万仞剑阁封山了。
那不是一个宗门在封山,那是海在倾,山在塌,是天空摇摇欲坠,是看不清未来的混沌。
“师叔,今天是怎么了。”
邬项英皱着眉说:“我看几宗长老神情都不对,剑阁的龚长老也叫了晏凌与楚如瑶去说话,许久还没出来。”
田长老没怎么听他说话,只专注看着邬项英年轻的脸。
他们年轻的首徒,被宗门寄予万千希望的未来神龙之主,天之骄子,灿如骄阳
——谁都可以出事,谁都可以死,但无论如何,他得好好活着。
田长老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剑阁出了些事。”
他故意用惯常的倨傲语气说:“按照祖师爷的盟约,剑阁出事,各宗都得派人,我们都商量过了,你们小辈们不必跟去,只有我们这些长老去,正好剑阁那女弟子身负洛河神书,得寻悬世慈舵,慈舵的人如今大都在小瀛洲,明镜尊者便顺路带你们一起去那里。”
“她去便是,我们为何也去小瀛洲?”
邬项英一听到林然的名字就露出不悦之色,断然说:“不用麻烦尊者,我自可以带着师弟们回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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