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点点头:“是我说的。”
“好像是有点太刺激了,那时把大家吓了一跳,后来师叔差点把我骂到狗血喷头。”林然想起当时的场景,忍不住吐槽:“你认得灵苑首徒吧,邬项英,我就是这么得罪他的,他一直看我不顺眼,那天湖里,我都怕他趁机打我,唉,早知道我当时就委婉一点了……”
元景烁没有说话。
他转过头,看着城主府重叠起伏的宫阙飞檐。
他突然有点后悔,早上的姜家人不该那么一气儿杀了,应该留几个,留到晚上,留到现在
——他现在真的很想杀人。
什么样的圣人,可以在她这样絮絮叨叨提起另一个男人的时候,还能平心静气和她说话?
反正他不行。
他只想杀人。
林然嘚啵嘚啵半天,都没有人应承。
她奇怪地看向元景烁,看见他的后脑,他偏着头对着她,看不见神情。
林然歪了歪头,正要说什么,就听见他冷不丁问:“他是什么样的人?”
林然呆了一下:“谁?”
“妖主,成纣。”元景烁声音平静:“我记得他,燕州金都的时候,他曾想带你走。”
林然想起来,元景烁是见过成纣的。
呃……虽然那段记忆并不太美好,当时元景烁还是个天真的中二少年,被打击了,还热血沸腾跟她表白来着,她拒绝之后,她俩差一点就掰了,这绝对算是元景烁的黑历史之一,林然都不敢提的,没想到他竟然又说出来。
不过他都坦荡说出来,林然就放心了,更不会不开眼地说啥,想了想:“你不是见过,其实就是那个样子,残暴不仁冷酷无情心狠手辣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纯粹的正儿八经的暴君。”
“但你不会为一个暴君说话。”
元景烁这么说。
转他过头,望着她。
他的眼神是亮的,又像是刀锋般的冷,带着某种晦漠如深的审视:“为什么?你愿意为他做到这个程度?”
林然看着他,半张的嘴唇慢慢阖上。
她抿了抿唇,浅淡的唇色被压出一点柔艳的红。
“因为他是个英雄。”
林然轻声说:“因为我敬仰一切无畏的英勇,敬仰注定不被世人理解却自顾自孤身奔向死地的决绝与牺牲。”
爱情很珍贵,但有的时候,又真的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有远远比爱情珍贵太多的东西。
她没有爱情,她给不了他爱情,但她想为他担一半骂名,他喜欢她,所以如果把她的名字和他放在一起能算是一种无谓的补偿的话,那大概是她仅有能给的东西。
元景烁看着她,看了很久,像是重新认识她一样。
元景烁说:“我觉得你变了许多。”
林然只是这样反问他:“你不是也一样吗?”
元景烁倏然笑了。
是啊,多奇妙。
可其实仔细想想,他没有变什么,她也没有。
他们只是把骨子里曾经青涩稚嫩的棱角,在痛彻心扉的磨砺中,在迸溅的鲜血和眼泪中,狠狠地磨了出来,锋芒毕露地展现了出来。
他走向他的路,那条峥嵘而风云波诡未知的强者之路。
她也终于愿意去追寻什么,孤注一掷地,去用力抓住什么他还看不太懂的东西。
但他至少看懂一件事。
世人多慕强,可她不慕强,她只慕英雄,真正的英雄。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问问她,如果有朝一日他也成了英雄,他要她,她也会给吗?
但他到底没问。
他有些心疼她。
这是他唯一喜欢过的人。
他到底还是舍不得欺负她。
“……”
“不要说我啦。”
林然重新笑起来,用那种轻快的语气问他:“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元景烁看了看她,移开目光:“还好,拜入了玄天宗,这些年闭关了一阵,又在各州历练刀法,追查仇人。”也追查他自己身上的秘密。
他抬了抬手中的刀,给她看上面愈发繁复璀璨的刀纹:“如今将姜氏除名,杀了该杀的人,拿回了乾坤图,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林然捧场地鼓掌:“恭喜。”
元景烁哂笑一下:“人死如灯灭,哪来的喜,就算是报仇,说到底也不过只是慰藉自己。”
他的神色有一点淡漠的冷:“毕竟就算我把姜氏满族屠干净,也换不回死去的人。”
“那也是喜事。”林然却认真说:“做了该做的事,至少心里痛快。”
元景烁哼笑,眼底晦冷的色彩散去,倒也懒洋洋地受了,说:“我拜了仲刀主为师,玄天宗还不错,弟子们大多性情敞亮,我打败了原先的大弟子黄淮,他也半点芥蒂没有,痛快尊我为师兄,我师尊闭关多,掌门年纪大了不怎么理会门务,许多事都放手交给我,虽然比原来做散修的时候多了许多麻烦事,但时常热热闹闹的,倒也不错。”
林然望着他。
说起玄天宗时,他神色缓和,语气带着笑意,比许多年前他们分开时滔天戾气的样子好了许多许多。
林然很能理解他。
人总是要有牵挂的,脚底下有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坠着,才觉得踏实,否则会飘起来,心里空得让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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