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尊者拿着那张图纸,又递还给他,不语。
传来脚步声,青黛走出来,身后跟着已经重新穿戴整齐的林然。
少女青衫素整,神态自若,也不像之前院子里蹦蹦哒哒了,一步一步走得稳极了,乍一见的还得当多么沉稳恭敬的好孩子。
直到她重新在自己面前站定,熙生白捏着纸给她看,单刀直入:“你身上这个东西,什么时候有的?”
林然老实说:“禀前辈,就是北冥海动之后,我昏迷了一阵,昏迷的时候身体觉得很烫,等醒来,就发现身上有了。”
熙生白:“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林然摇头。
熙生白只是随口一问,连他和明镜都认不出的东西,想也知道林然一个年轻弟子不可能知道。
熙生白问:“你既然早发现这符纹,为什么一直不说?”
林然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小声说:“说了也没什么用,还叫大家担心。”
熙生白有点诧异地看了看她,渐渐的,脸上清冷的神色和缓一些。
“你不必过分悲观。”
熙生白口吻温和了些,沉吟着:“器灵也并非是死境,从人身化为器灵,是肉身换了一种形态,但若是神智能一直清醒,那你便还是你。”
林然眼睛亮了起来,很高兴的样子:“是这样吗?”
“是。”
熙生白:“你过来。”
林然哒哒走到他面前。
熙生白把纸放到一边,抬起手,五指微微张开,虚抵在她丹田。
林然感觉一股发烫的气流涌进丹田,那一只修长的手径自伸进腹内拨动洛河神书,但不同于之前明镜尊者只是轻轻靠近神书、她就被躁动的灵涡搅得剧痛,那只手看似很随意地拨弄神书,她也只觉出很轻微的刺痛。
好半响,熙生白把神书仔细观察清楚,便往神书轻轻一拍,才把手收回来。
林然感觉身上一直以来昼夜不息的疼痛倏然消失了。
她内视丹田,洛河神书像是被一层雪白薄膜包住,以前横冲直撞进去的庞大灵气在穿过薄膜时被分解成无数小股小股的气波,随着神书每一周自转,徐徐融入神书中。
熙生白收回手,林然看见他白皙的手背绷出一根根青筋,交错蜿蜒的血管像蛇一样在手背攀缠。
无数细小的白涡在他指尖轻灵地跳跃,他收回手,随手一挥,白涡散去,手背青筋如潮水褪去,重新变回白皙柔软的样子。
这不是任何功法,也不是任何技艺。
这是“药生尘”
悬世慈舵第一代舵主陨落前,亲手刨开自己丹田,将毕生学识、灵识化为一颗内丹,传给了正伏在榻前哭泣的弟子,教导他定要精修医术,若有一日,可救尽这沧澜所有奇疾怪病。
弟子继任舵主,陨落之前,又效仿师长,刨开内丹传于弟子,从此这颗内丹代代相传,每一任舵主自幼学医,苦学数百载,阅尽医书奇疾,继任舵主之日起,自己便成了这世上最灵的药。
传闻第一代舵主是沧澜大祖的挚友,生于民间偏乡一家小医馆,以凡胎入道,一生沉迷医术,一颗圣心破婴,却终究没有能成功突破化神,陨落之前,卧在床榻拉着弟子的手,在他掌心慢慢写下“药生尘”
‘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愁架上药生尘。’
熙生白把手搭在椅扶手,指尖轻轻叩了叩,一抬手,不远处小几的笔墨飘起来,飞到他手边。
熙生白握住笔,笔尖在墨砚中点了点,略作沉吟,行云流水在纸上写出小字。
林然好奇地探头看
啊……这字,看着就特别大夫。
熙生白抬眸看她一眼,不知道这小孩怎么心大成这样,虽说他安抚了两句,但成了器灵,还真跟没事人似的?
但林然之前那可怜兮兮的苦肉计终究还是有那么些用处,熙生白手腕一转,到底把龙飞凤舞的简称草书写成端正些的小楷,写了满满一张,拿给她看看:“认得药材吗?”
林然伸出手想接过来,边老实摇摇头。
于是那她手指刚沾到边的药方就被果断抽走,换了个方向递给青黛,冷酷一句:“那就不用看了,你看不懂。”
林然:“……”
好粑。
其实她确实不认得药材,但她刚才无意瞥见一味有点眼熟的药,好像叫苦胆……
青黛接过药方,迅速扫了一眼,点头:“一日六顿,我记得了,我会按着方子每日监督林师妹喝。”
“…”林然被吓得不小心打了个小嗝。
“这图纹先放下,我再回去查书。”
“化为器灵已成定局,是不可逆,这些药是控制她体内灵气稳定运转的,也有增强体质精魄之效,免得她还没彻底成器灵,就已经被神书榨干了。 ”
江无涯不在这里,熙生白就把明镜尊者当监护人,直接对明镜说:“神书还算稳定,她的性命无忧,但想身体转好却非一日之功,就留在这里,我慢慢给她调养。”
明镜尊者听完全程,也算舒一口气,点点头:“如此已经很好。”
明镜尊者对林然说:“来谢过熙舵主。”
林然赶紧拱手:“多谢舵主!”
熙生白嗯一声,站起来:“那就这样吧,我还有事不留了,有事叫青黛来叫我。”说罢便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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