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告诉他,他和他姨娘是真的信错了人,更想错了事儿,便是没有沈熙,候府的爵位也断不会落在他头上。
可另一个却说,不管怎样,若不是沈熙,事情也不会到如今这步田地。
他姨娘至少还待在府里,他还是父亲的长子,便是日后出府,他也是支撑三房的门柱。
他不自觉地留意起他,暗中观察,知道他日日在练武场练射箭,学刀法,也知道他偷溜出府,买铺子,收拢乞丐。
他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却本能地觉得,这与他,也许是个机会。
所以,当他看着他大晚上带人出府,便悄悄地跟了上去,却没想到,让他看到那样血腥的一幕。
他的鼻子似乎又隐隐做痛起来,不过,比起那两人,他这点疼似乎也算不上什么。
“不,不为什么。”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地如同冬日里的麻雀,他强迫自己挺起胸膛,直面前方,看到的却是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沈熙盯着他的不停扇动的睫毛,直到看见他额上冒起一层薄薄的汗珠,这才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笑,起身往外走。
“为什么”,沈源的话突兀地响起,又戛然而止。
为什么要替那帮乞丐出头?
为什么做了候府公子不好好享福,却忙着练武开铺子?
为什么要抢了他的身份?
为什么要回来?
他要问的太多太多,却一个也问不出口。
前面的人却停下脚步,似乎明白他未尽的话,转头看着他,“只因我也曾同他们一样,孤立无援,卑微求活过。所以,明白那最后一根稻草的可贵之处。”
沈源一震,孤立无援?卑微求活?
说得岂不是如今的自己?他也曾有过那样的日子?
不,他如今苦尽甘来,哪会知道他从云端跌落泥下的滋味!
沈熙见他那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不得不隐忍的模样,扯了扯嘴角,转身抬脚。
一脚跨出门框,看着外面忽明忽暗的星辰,到底叹口气。
“路是自己走的,想想,自己若是没了如今的身份,可还有什么立身之本,想明白了,自然也就想通了。”
沈源呆呆地看着人跨出门槛,走出院子,消失在夜幕中,却不明白。
自己没了如今的身份?他已经没了长子的名份,父亲也没了袭爵的希望,还要怎么没?
不,他还是候府的公子。
若是他不再是候府的公子,那……
沈源浑身一颤,心里涌起一阵恐慌,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第41章 百味坊
白头帮一夜从京城消失, 上至官府,下至白头帮亲眷,皆都一片平静, 唯有街头小贩听到点动静, 几分欢喜,几分担忧地四处打听。
“白老大真被人打断了腿?”
“真断了!不光白老大,鲁老二的手也断了!说是一辈子都端不起饭碗了!”
“什么时候的事?是惹了仇家了?还是。”
“谁知道啊,听说, 那晚菜豆胡同鬼哭狼嚎地,硬是没人敢去问一声,第二天有人问,您猜怎么着?”
“嘿!他们硬说是练武练受伤的!这真是八十的新娘十八的郎, 稀奇了!”
沈熙听着金戈报着外头的动静,嘎吱嘎吱地咬着手里的果子, 点着头。
老太太说的对, 见好就收, 别太张扬了。
老太太眼盲心不盲,她在外头的那些事儿, 她虽知道的晚一些, 可也只晚一些而已,半点儿没少。即便这样, 她却从不点破, 更没拦着, 这让她心里倒有些不自在。
于是, 一连几日,她都闭门不出, 安心跟着石奎左先生习武念书。
她人虽在府里,屋里的人全被派出去了。
猴子如今被绊在大光寺,一时半会儿根本腾不出空来。
金戈既要帮她留心府里动静,还得帮她往外递消息,忙得也脚不沾地儿。
铁柱则压根儿见不到人影,日日守着对门看动静。
幸好大丁他们前两日到了京城,不然,铺子的事还真没人管了。
又过了七八日,除了带沈缈去了趟八仙楼,逛了回护国寺,沈熙依旧闭门不出。
老夫人见外头一直没什么动静,总算点了头,放了她出门。
她立刻牵了老白出门。
刚出城,侧面便冲过来个七八岁的孩子,带着靛青小帽,胸前抱着个小竹筐,见她勒马,立刻仰着头问她,“大光寺的素点,好吃的卤豆干,茴香豆,公子。”
话说到一半,却呆住了,是三公子,是三公子!
心里拼命喊,嘴里却半点儿声音也没。
沈熙笑了笑,从袖中摸出五文钱来,“一包可是五文?麻烦给我一包双拼!”
孩子呆愣地接过她手里的铜板,这才反应过来,忙手忙脚乱地掀起盖在筐上面的棉布兜,揭了盖,挖起一大勺豆子倒进纸袋里,又拿筷子夹了七八块豆干,将纸袋塞的满满,这才小心翼翼地高举到她手里。
沈熙低头接过,冲他笑了笑,“多谢!不过,下次遇上骑马的人,不要那么快地冲上来,当心伤了自己。”
见孩子点头,沈熙这才轻轻踢了踢老白,继续向前。
猴子听说沈熙来了,远远就奔了出去,“公子,您可算来了!”
“怎么,出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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