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清晰,她开始梳理今日事情的始终。
赵须为何要绑走她?
太子和赵玉茗这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怎会以那么可笑的方式勾搭在一块儿?若赵玉茗想攀高枝入东宫,便不该选取苟合的方式,太傻了。
想起自己在马车上醒来时,臂上挽着赵玉茗的紫绸披帛,再结合太子为何会偷偷出现在长公主府,一个猜想渐渐浮出水面。
有没有可能是赵玉茗将她扮成自己的模样,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公主府,交给赵须处置,却反被太子错认?
太荒唐了,可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的解释。
心思一沉,她让人去请爹娘和兄姊,继而定心朝大厅行去。
灯影摇晃,虞灵犀坐在案几后,将自己如何被迷晕送出府、如何被赵须带到拂云观,欲损她名声之事一一道来。
她只隐瞒了自己中药的那部分。
否则爹娘忧愤心疼不说,宁殷如何恰时出现在那儿,也不好交代。
尽管如此,一向沉稳的父亲还是气得拍桌而起,坚硬的红木桌子,竟是生生裂开一条缝。
虞辛夷最是护短冲动,立即拿刀道:“我去宰了这个小人!”
“阿姐,别。”虞灵犀忙起身拦住她。
虞辛夷气得英眉倒竖:“岁岁,你难道还要为这种渣滓求情?”
“既然是渣滓,宰了岂非便宜他?”
虞焕臣铁青着脸开口,“待我将他绑过来,当着赵家人的面将他剥皮抽筋。”
“不是的。不是我想放过赵须,而是……”
虞灵犀放轻了声音,“而是恐怕,你们已经找不到他了。”
宁殷将她救出来后,并没有看到赵须的身影。若非他畏罪潜逃,便只有一个可能:
赵须这个人,大约不在阳世了。
虞灵犀道:“赵家不足为惧,真正难办的,是东宫太子。”
闻言,虞将军攥紧了铁拳。
若真如女儿所说,太子因婚事不成见色起意,想要玷污他的女儿,阴差阳错才错认了赵玉茗……
这样的未来天子,真的值得他去效忠吗?
值得再将大女儿推入火坑吗?
“我们立下赫赫战功,洒血疆场,而储君却在想着如何吞我的权、欺辱我的妹妹,真是天下莫大的讽刺!”
虞辛夷握着刀鞘的手发颤,讥嘲道,“这样的太子,值得我们守护吗!”
“辛夷!”虞将军一声沉喝,“慎言。”
虞辛夷反向前一步:“父亲!”
现在说这些有何用?
他虞渊顶天立地,忠肝义胆,注定做不了反贼。何况当今圣上,并不曾亏待虞家。
虞将军两鬓微霜,两腮咬动,半晌疲乏道:“诸位皇子早夭,三皇子痴傻,七皇子生死不明。如今的大卫,只剩下东宫那一位了……”
父亲沉重的喟叹落在耳里,虞灵犀眼睫轻颤。
她知道这是个契机,可以顺理成章地提醒父兄,为虞家的后路埋一条引线。
她抬起水灵干净的眼眸,轻声道:“阿爹可曾想过,若是七皇子还活着呢?”
点到为止,却在寂静的厅中激起千层浪。
夜已深了。
虞灵犀从厅中出来,回房的路上见着廊下站着一个人。
没有太多迟疑,她屏退侍婢,独自朝那点宁殷走去。
宁殷像是预料到她会来找自己,面上一点波澜也无,依旧负手看着夜空。
今夜天气不好,星月无光,天上黑漆漆一片,也不知他饶有兴致地在看什么。
虞灵犀注意到他衣裳上的一片暗色,不由道:“你去哪儿了,袖口怎么是湿的?”
“去捞鱼。”
宁殷薄唇一勾,带着意味深长的冷意,“捞出来,碾碎骨头。”
虞灵犀才不信他真的去捉鱼了。
正想着,宁殷忽的开口:“人是我杀的。”
虞灵犀侧首,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赵须。
怕吗?
不。甚至还有一丝痛快。
虞灵犀与他并肩站着,平静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那是他的报应。”
宁殷总算不看天了,乜过眼盯着虞灵犀,盯了许久。
“小姐这回又不骂自己引狼入室了?”
宁殷似是笑了声,漫不经心道,“我本来还在猜,今夜小姐会抽自己几鞭呢?”
薛岑坠湖的那夜争执,他还要记恨多久啊?
虞灵犀无奈,恼了他一眼:“我就是这样是非善恶不分之人?心术不正的恶人,能和毫无过错的薛岑比么?”
“哦,是,没人能和小姐的薛二郎比。”
也不知道哪句话刺到了宁殷,他非但不开心,反而笑得越发冷冽凉薄。
这个人卸下伪装后,真是一点奉承也没了。
“我今夜来,并非想和你说这个。”虞灵犀只好转换话题。
“小姐想说什么。”宁殷眼也不抬。
春末夏初的夜风穿廊而过,树影扶疏。
虞灵犀发顶落着毛茸茸的暖光,美目澄澈,看着身侧高大强悍的少年。
片刻,微笑道,“我想向你道谢。”
宁殷眼尾一挑,墨色的眼睛望了过来,像是不可测的深潭。
虞灵犀便当着他的面后退半步,抬掌拢袖,躬身屈膝,大大方方地行了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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