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京城以东五十里地开外,通往洛州的唯一官道蜿蜒延伸至山林深处。
浮云蔽月,密林是最好的掩护,适合埋伏暗杀。
墨蓝的雾霭萦绕,官道尽头缓缓走来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仿佛夜游观景般悠闲,不急不慢。
刺客头目眯了眯眼,抬手示意弓弩手准备射杀。
然而等那条人影走到射程范围内,他才发现不是押送证人的虞家人,而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衣少年。
抬起的手顿在半空,刺客头目的汗水顺着鬓角滑下,沁入蒙面的三角巾中。
那少年却是站住不动了,雾霭氤氲的夜色中,他负手而立的身影呈现出一种诡谲的宁静。
片刻,他转过脸来,冰冷的眸子仿佛刺破黑暗的遮掩,准确对上刺客头目的视线。
“留两个活口,”
少年勾着优雅的笑意,“其余杀光。”
刀刃的寒光乍现,惊起林中飞鸟。
鲜血溅在灌木丛中,在夜色中凝成深紫色,那群刺客死的时候,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叫喊。
只剩刺客头目还活着了,他将赤红的眼睛投向道中的少年。
这哪里是什么夜游的公子,分明是索命的阎王!
擒贼先擒王,刺客头目提剑冲出密林,朝少年刺去——
这是他身为东宫死士的宿命,不到死的那一刻,绝不退缩屈服!
“呃!”
伴随着臂骨折断的脆响,刀剑坠地,刺客被扼住了喉咙。
他瞪大眼睛,伸手去扳少年铁钳般的手臂,却抓住了他腕上缠着的一圈杏白绸带。
绸带丝滑松落,被夜风一吹,飘飘荡荡朝空中飞去,被少年及时张嘴咬住,抿在齿间。
刺客看见的最后画面,便是少年抿着那根杏白的飘带,墨发随风微散,俊美如神祗,狠戾若修罗。
刺客头目的尸首被扔在地上,身下很快晕开一大滩暗紫的稠血。
宁殷擦干净手上前,目光落在刺客碰了飘带的那只手上,淡淡拧起眉头。
抬靴踏上那只手,压紧,使劲儿碾了碾。
直至骨骼碾碎血肉模糊,他才咬着飘带的一端缠上左臂,打了个结。
“把还有气儿的带回去,处理干净。”他吩咐。
立即有下属应声跳出,将刺客尸首拖入密林深处。
浮云散开,圆月倒映在一滩粘稠的浅洼中,被染成瑰丽的紫红。
京城中一夜平静。
第二日,虞灵犀派出去的侍卫顺利接应到了虞辛夷。
抓到的盗粮证人连同截获的密信一起送往大理寺,证据直指东宫太子,一时朝堂哗然。
且不说那是救人性命的灾粮,三万石粮食足够养活一支造反逼宫的军队,太子年纪轻轻便结党营私,这对年迈多疑的皇帝来说无疑是触了逆鳞。
太子被幽禁东宫,皇后披发跣足,在承德殿外跪了一下午。
朝中局面如何,虞灵犀已经无暇顾及。
阿姐此番调查取证实在太过顺利,若非运气惊人,便只能是有人在暗中相助。
有这个能力和心计的,虞灵犀只能想到一人。
初夏,虫鸣阵阵,虞灵犀只穿着单薄的夏衫襦裙,可依旧觉得燥热难当。
这种热不像是暑气的外热,更像是从身体里滋生的躁动不安,哪怕只是坐着,脸颊亦是一阵一阵发烫。
前几日兄长运送的灾粮出事,她心弦紧绷,顾不上其他,如今松懈下来,才发觉身体有些异样。
虞灵犀算了下日子,离第三次毒发,只有最后两日。
不由怔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像上次一样顺从吗?
可是如此,宁殷算什么呢?她在宁殷眼里,又算什么呢?
“小姐,您的脸怎么了?”胡桃端了茶水进门,观摩着她绯红的脸色。
“无碍。”
虞灵犀拍拍脸颊醒神,起身道,“屋里太闷,我去院中走走。”
夜风扑面而来,总算稍减燥热。
“小姐近来,似乎很喜欢后院的风景呢。”胡桃在一旁提灯引路,无意间道。
虞灵犀回神,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后院罩房中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药性的缘故,她想起宁殷的次数明显增多,甚至走向公私不分的地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虞灵犀抿唇转身,正欲换条路走,却听身后罩房吱呀一声门开。
宁殷就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挣扎似的,于门后抬首,唤了声:“小姐。”
听到他清冷低沉的声音,虞灵犀的脚就像是生根了似的不听使唤,顿在原地。
半晌,她认命地闭目轻叹。
屏退侍婢,她转身望向缓步下阶的黑衣少年,轻声道:“今夜月圆,卫七陪我走走。”
白玉兰树花期已过,疏影横斜,将月光切割成无数斑驳的色块。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长廊,朝花苑水榭行去。
“阿姐平安归京,偷换灾粮的证人和证据都已移交大理寺。”
虞灵犀率先开口打破安静,湿润潋滟的眸子轻轻转向身侧落后一步的宁殷,“一路上都很顺利,可见有贵人庇佑。”
宁殷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淡:“小姐不必拐弯抹角,我是为了自己。”
他要让老混蛋和他儿子自相残杀,若是虞辛夷死了,证据送不到皇帝面前,这场局便没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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