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郎君?”
唐不离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七夕那夜见过的书生,便低落道,“噢,你说周蕴卿啊!哪还有闲钱养他抄书?七夕后就打发走啦。”
“谁?”
虞灵犀怀疑自己听错了名字,“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周蕴卿呀!蕴藏的蕴,客卿的卿。”
唐不离狐疑地端详虞灵犀的神色,问,“怎么啦?”
还真是他!
虞灵犀怔怔然半晌,忽而无比郑重地握住唐不离的手,“阿离,你还能将周蕴卿找回来么?找回来,好生供着。”
她隐约记得前世陈鉴醉酒辱骂摄政王,被当众拔去舌头问斩。
负责此案的便是宁殷麾下心腹之一——天昭十五年的探花郎,被誉为“冷面判官”的新晋大理寺少卿周蕴卿。
京城总不可能有两个周蕴卿!
唐不离一脸状态外的茫然,搁下啃了一半的梨,伸手探了探虞灵犀额头的温度道:“没事吧岁岁?怎么说话奇奇怪怪的。”
唐不离咕咕咧咧地走后,下人又来禀告,说薛府派人送了人参燕窝等物来。
听侍婢说,薛岑也来过两次,每次都是枯坐了很久才红着眼离去。
那会儿虞灵犀病得神志不清,也不知侍婢有无夸大其词。
不过她倒是想起有好几次半梦半醒,总觉得帐帘外远远坐着一人打量她。莫非是心病太重,将探病的薛岑认成了宁殷?
虞灵犀重新倒回榻上,摸到头上的玉簪,只觉心中破了一个窟窿,空荡荡漏着风。
也不知宁殷那边近况如何。
她闭目轻叹,真是要疯了。
……
东宫。
侍从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宫女押了上来,按住她伛偻的背,强迫她跪在地上。
宁檀掀起醉醺醺的眼皮,打量了一眼那颤巍巍念念有词的老妪,皱眉问:“就这么个疯婆子?”
侍从道:“卑职确认过,当年服侍皇后娘娘的人,就只剩下这个老宫女还活着。”
年满出宫后逃了二十年的人,前些日子才突然冒出踪迹。
可若是当年的事没有隐情,这些宫人为何死的死,逃的逃呢?
宁檀的脸色沉了下来,挥退侍从。
这次调查他借用了禁军的人马,没让崔暗和皇后知晓。
宁檀踉跄起身,用脚尖踢了踢受惊的老妇,粗声粗气道:“老东西,你认得孤是谁吗?孤是东宫太子,有话要问你……”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听到“东宫太子”几字,老妇忽的弹跳起来。
她瞪大浑浊的眼,仿佛看到什么惊恐的东西似的,不住挥舞着枯瘦如枝的手道:“奴婢什么也没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别杀我,别杀我……”
宁檀险些被她挠到,顿时没了耐心:“快说!当年到底怎么回事!谁要杀你?”
“去母留子,去母留子……”
不管如何逼问,老妇嘴里只含混念叨着这一句。
“去母……留子?”
宁檀咀嚼着这句话,忽然猛地将妇人狠狠推到在地,惊慌叱道,“你这妖妇,胡说八道!孤是皇后娘娘的亲儿子!孤是嫡子!”
“娘娘饶命,娘娘息怒……青罗已经沉井了,他们都死了!”
老妇哆嗦着竖起一根手指,“嘘”了声,近乎卑微地哄道,“没人知道二殿下的来历,没人知道。奴婢也不会说的……”
太子宁檀排行第二,这个“二殿下”是谁,不言而喻。
他又惊又怒,狠狠地绞住老妇的衣领,扭曲逼问道:“青罗是谁?啊?你说话!”
老妇被绞得双目暴睁,断断续续道:“青罗是……是娘娘的贴身宫婢,是二殿下的生……生母……娘娘不能生育,所以让青罗……呃!”
刺激之下,老妇一个抽搐,口流涎水倒在地上,已然再问不出什么。
宁檀恍若一阵惊雷劈顶,手脚冰凉地跌坐在地。
先前流言传开时,他一心要弄个明白。而今亲耳听到接生的宫人证词,却只余下无尽的恐慌。
若他不是皇后嫡子,而是卑贱宫女所生,是皇后用来巩固地位的棋子……
那薛家暗中的支持,他的太子之位,都将化作泡影。
老妇被拖下去了,宁檀狠狠灌了一壶酒,而后将酒壶掼在地上摔碎。
杀了这妇人吗?
不,不能杀。
母后看似与世无争,实则心思深沉,他必须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若是将来母后想废他,这个老妇便是最好的谈判筹码。
宁檀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笑容,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
等到虞灵犀能下地活动时,热辣的阳光已然变得凉爽温和,屋檐下的叶片泛起了微微的黄。
藕池栈桥旁几点枯荷兀立,却再也没有一人漫不经心地扬手喂着锦鲤,钓她上勾。
皇家秋狩轰轰烈烈拔营而去,虞灵犀到底没参与。
一是着实没精力,二是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宁殷。
近些日子做梦,她总是会梦见她挥手离开时,宁殷那双黑冰般沉寂的眼睛,视线如刀,刀刀扎在她心里。
她在府中休息了数日,开始静心分析如今形势。
自皇帝三言两语分了阿爹的军权,虞家过得甚为艰难谨慎。
皇帝抓不住虞家和皇子勾结的把柄,渐渐便分了心神,开始使用怀柔之策安抚虞家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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